嘉运的背上:“跪下!”
磅礴的言灵之力随着谭茶的愤怒倾泻而出,院中为之一寂,还未尽数清场的院子中,家奴噤若寒蝉,恨不得自挖双目看不见这等事情。
谭嘉运闷哼一声,膝盖重重敲地,狼狈地咬牙:“母亲,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我问你,你对新令有何不满,又是听了谁的撺掇,敢公然打新县令的脸!”
谭茶每问一句,语气就重一分。
这样的质问让谭嘉运半晌没说话。
“我错了母亲。”谭嘉运干脆道歉。
但谭茶根本没在谭嘉运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反省的意思,她眼里的失望却越发浓重:“你错在何处。”
谭茶再问,谭嘉运又没声了。
盯着这样的儿子,谭茶的眼睛里渐渐涌出了泪光,她恨自己当初忙着撑起家族,没好好教养这个儿子。
“为母便告诉你,你究竟错在哪里。”谭茶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你的错就是愚!
第一是愚忠,心中有亡国之恨,但又不顾百姓死活,只图当场痛快发泄出气。
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去对付三国之主、对付天子!你就算亲自去拿泔水桶泼新县令,老娘都能夸你一句有勇无谋!你泼个小卒,算什么孬种本事!
第二是愚见,你还记不记得你外翁一家是如何死的。”
谭茶的声音由厉转缓,谭嘉运手指一颤,心中的委屈和怒意随着谭茶的语气变缓而暂且下压,他嗡声答:“隐约听母亲提过,死于大旱,是母亲亲手埋的。”
这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谭嘉运还没出生,这些事他也只是听母亲提到过。
“那你知道,为母是怎么埋的吗。”谭茶继续问。
“儿子不知。”谭嘉运如实摇头。
他说完后,空气渐渐静默起来。
半晌后,才听见一嘶哑的老妇声响起:“为母——遵照你外翁的遗愿,点了一把火,亲手烧光了他们的尸首;那时候你阿姊就站在为母的身边,亲眼看着你外翁的变成了那么一点。”
谭茶的两只手弯起,作捧土状:“我与你阿姊就这么一点点把他们装到了陶罐里,埋到荒野处。”
谭嘉运猛然抬头。
眼中涌出湿意的谭茶声音抬高:“嘉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谭嘉运依旧摇头,眼眶却渐渐红了。
“你曾曾外翁是解甲归田的老伍长,他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小将军打了胜仗,但因心生不忍,只是挖了一个浅坑草草埋了尸首,过了一段时间,活下来的兵卒全都死了。
大将军震怒,以为全军死于北戎之手,后带军前进时,随行大夫却说:‘非丧于敌,死于病也’。
原来是因为下雨时将尸首冲到了水源处,污了水源;又有老鼠啃食了尸首,这才导致他们全军覆灭。
接着,那位大夫就提出了焚尸之法。
自此以后,凡是打了仗,战场上的尸体皆会采取深埋或焚烧之法。”
“新令有益于百姓,死后焚尸,更已是我谭家传统,你有甚么好反对的!除非你自认为你谭嘉运姓季而非不姓谭!”谭茶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愤怒而冷厉。
“母亲!”谭嘉运被吓到了,他红着眼睛“咚咚”地磕头:“是儿错了!儿姓谭非姓季!”
“母亲!是儿错了!儿从不知祖训,是儿错了,母亲不要说如此伤人的话了,儿都听母亲的!”谭嘉运哭得哽咽,脑袋都磕出了血。
谭茶缓缓闭了眼,骂醒了蠢儿子后,力不从心的感觉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还不去将人恭恭敬敬地请进来,你与我亲自去向他道歉。”
谭嘉运急速磕头的动作有所停顿,就是这么一点空档,谭茶又发了火:“怎么?不乐意?”
她的语气格外冷冽。
谭嘉运才涌上来的一点异样立刻烟消云散,连滚带爬地起来去扶谭茶。
“母亲,儿都听你的。”谭嘉运抹了抹眼泪,乖得像一只小鹌鹑。
谭茶嗯了一声,便往外走。
锣鼓声渐渐变得清晰,谭茶已和谭嘉运站定在了府门内。
“开门。”老太君拐杖敲了敲地,守门的两个家奴立马手脚麻利地下了门栓,合力将大门敞开。
“咚”的锣鼓声此刻清清爽爽地透过风传进了谭茶的耳朵里,她看到了府门外拎着锣鼓走过来的青年。
他的身上狼狈,臭味熏天,在看到已大开的大门时明显一愣,但随即又继续扯开嘶哑的嗓子喊起宣传口号。
没有对权贵行礼,也未露出分毫的怨怼,心中只有手上的工作。
谭茶看了看身边张了张嘴又紧紧抿起的儿子,心中叹息。
“不孝儿愚钝,目无新令,干扰大人例行公事,老身带着不孝儿向大人赔罪。”谭茶走了出来,将声音拔高到可让左邻右舍听见。
果不其然,秦明的脚步微微停顿转过了身;左邻右舍的府门也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擦亮眼睛,竖起耳朵,静待谭茶的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