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湘打开线装本,逐字逐句地读出上面浮动的文字,“江南墨家,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墨家族长退隐多年,不问俗事。墨家小辈人才辈出,墨行云投笔从戎,镇守边疆;墨翟风行医问世,起死回生;墨礼成周游列郡,传播学识……其中以嫡长子墨敬淮最为出众,惩奸除恶,窃富济贫。墨家在朝中门生众多,却从不参与朝事,隐世大能称墨家为世家楷模,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不错,羽翎,为娘和你爹给你挑选的正是这样的人家。那声名远播的莫敬淮就是我们看中的女婿。”
傅知湘一把合上书本,神色郑重,“娘,谁都可以,唯有墨敬淮不可以。”
“为何?为娘知晓你眼中容不下沙子,那墨敬淮私生活检点,未有通房妾室,也从不去寻花问柳之地……”
“娘!”傅知湘急迫地打断她,“墨敬淮就是我们江南人人歌颂的莫大侠!”
“原来是他……”宋萋萋喃喃,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傅知湘的手,“那不是更好吗?你和他早已相识,他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如此一来,你们培养感情还容易些。”
“娘,正因为莫大侠救了我,我才更不能恩将仇报。我前些日子才见过他,他告诉我他的志向乃是四海太平,大同社会,天下一日有民生疾苦,他一日不娶妻生子。墨公子将一生致力于惩奸除恶,为民为国。”
傅知湘垂下了眼,不知道墨大侠是否是因为知晓了二人联姻一事才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一番话,希望她回来说服母亲。
不论目的为何,傅知湘都要成全昔年恩人的心愿。
“这……”宋萋萋望着天边飞过的鸟雀,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是个可塑之才,难怪……选中了他。”
“谁选中了他?”傅知湘伸了个耳朵过来以为听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宋萋萋推开她毛茸茸的头,“好了,这下你的婚事黄了,为娘又要操心了。”
女儿和太子同时失踪,又同时找回,一旦传出去,既损二人清誉,又会使储君和丞相落了个相互勾结的罪名。那日她和萧大人已经达成共识,决心绝口不提此事,也令手下三缄其口。
至于这太子为女儿选中的婚事,直觉告诉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告诉羽翎为妙。
“娘,实在不行我就不嫁人呗。墨大侠可以不娶,我为何一定要嫁?”傅知湘摇了摇亭角的风铃,听着它发出的清脆声响。
“你这孩子,又胡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傅知湘努努嘴,不置可否。
“娘,不说这个了。关于书中提到的墨家族长,你有什么想法吗?”傅知湘唇角勾起。
“这我哪能知道?”
傅知湘狡黠一笑,“娘,你说墨家子弟明明游历四方,为何世人认为他们归隐江南?自然是因为他们祖宅于此,又或者是那位族长在此处安居。”
“嗷,娘为你成婚的事情烦着呢,你说要不然墨行云?墨翟风?他们也都是年轻儿郎,同你年纪相仿。”
“想想看我们在江南生活了那么久,究竟有何人在此关系网庞大,并且还不易被察觉到墨家族长的踪迹呢?”
“你这丫头又不听娘说话!算了,那墨行云长年在边塞苦寒之地,你们若是成婚怕也是聚少离多,届时你一个人养着孩子也是不容易。那墨翟风四处治病,娘肯定舍不得你和他颠沛流离。你又讨厌草药味,两个人在一起也是生厌。”
“姑苏城不算大,仔细想来,十几年里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最放荡不羁,最没个正形,却又最古道热肠,最侠肝义胆的只有一人。”
——
“玉姑姑,娘睡下了吗?”月色当空,傅知湘站在宋萋萋寝屋在轻声询问。
年过半百的女子无奈一笑:“夫人已经睡下了,姑娘非要半夜出去不可吗?”
“玉姑姑,有一件事情若是不问个清楚,我今夜必定是睡不着。您放心吧,我把几个厉害的家丁带上,不会出事的。”
玉姑姑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好,姑娘可要早去早回。”
“放心吧,只是说几句话,不会耽搁时间的。”
——
“不知殿下深夜到访,墨凌靖未能远迎,有失礼数。”
朔风吹动着屋内摇摆不定的烛火,光影投向二人相对坐的棋盘上。
谢离衍落下一子,“墨前辈客气了,煜烛此番前来,乃是有事请求。”
“殿下今日不自称‘孤’,连字都用上了,怕是有要事和老朽商讨。”墨凌靖抚了抚自身花白的胡子。
“是。”谢离衍顺着他的话,“先前孤曾经给墨家下了一道懿旨,今日孤想要要回那封懿旨。”
墨凌靖呵呵地笑着,惹得对面的谢离衍皱了皱眉头,“墨前辈不生气?”
“老朽早就算到此事,那懿旨尚未来得及公之于众。”
谢离衍起身对着墨凌靖行了一礼,“早闻墨前辈洞悉世事,运筹帷幄,一双巧手掐指一算便可知天下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墨凌靖受了他这一礼,虚扶了谢离衍一把。“呵呵呵你这话可得让我徒弟听到,她平日里总觉得老朽弄虚作假,故作高深。”
“不知前辈的徒弟是?”谢离衍对他的徒弟并不好奇,只是有求于人,自然需要说着对方的话接下去。他的神色冷清,单手磨搓着手里的棋子,视线也是落在那诡谲的棋盘之上。
墨凌靖仿佛看透了一切,笑着盯着他搓棋子的手,不咸不淡地开口:“老朽的徒弟乃是傅丞相的女儿傅知湘,不知道太子殿下在长安可曾见过?”
果不其然,听到傅知湘三字,谢离衍顿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对坐的老人,神色冷峻。
墨凌靖却学起他方才的模样,摆弄起了棋盘,好似刚才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家主,傅姑娘来了。”手下在外面扣了三下门。
“这么晚了,这丫头还来找我做什么?”墨凌靖一边将棋盘上厮杀着的棋子一一收入棋盏,原本杀个酣畅淋漓的棋盘只剩下纵横交错的棋格。
“师父——”
傅知湘尚未进来,呼唤声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