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远行的船消失在广阔无垠的水面上,萧霁云即回了他们这些日子一直住着的姑苏府衙。
“哎呀!殿下!您怎么还没去赎玉佩?”
瞧见自己的寝屋内品茗等候自己的人,萧霁云故意如此问。
回来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太子殿下那几日一直昏迷,根本不可能知道二人流落的村庄。因此,他故意放慢了回府的脚步,想要看看殿下着急的模样。
谁知道这人一如从前般悠闲,仿佛方才在码头急着赶回来的不是他。
谢离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茶,“明日孤便启程回京,你仍依照原计划行事。”
“什么?殿下你怎么回去?不是说好三日后我们一起走水路吗?你此番走了姑苏的事情怎么解决?”萧霁云急得坐在谢离衍对面,伸手按住了他喝茶的被子。
谢离衍睨了他一眼,“孤已经离京三月了,长琴传信来说谢煜渊最近动作频频。”
萧霁云不信任地望他一眼,他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是为了傅姑娘才回去的呢?
谢离衍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凝视着萧霁云,“巡风,眼下沈大人既然已经平安回来,姑苏事情自然需要交还与他,这两日你便和他进行最近文书政事交接。孤,先你一步回去。”
“那殿下你一路小心,那位对您的刺杀,怕是不会停止。”
谢离衍神色淡淡,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与我们当年在漠北厮杀相比,终究只是小打小闹。”
“嗷嗷,反正你还是注意些,那就祝你一路平安。”萧霁云说着已经开始解外衫,嘴里不忘嘀嘀咕咕,“这傅姑娘也真是的,赶这么早的船走,害得我们一早就起来了。我要睡了,煜烛你自便。”
谢离衍一个眼神过去让他止住了话,“她既喊你一句‘萧大哥’,你便该有作为兄长的胸襟和自觉。”
“是是是,我日后绝不敢说傅姑娘半句不是,我一定把她当作我亲妹妹对待。”萧霁云嘴上保证,手里的动作不停,脱地只剩下一件中衣后躺了下来,将被子随意地搭在肚子上。
屏风外侧的人似乎没了动静,萧霁云以为太子殿下已经离开,遂阖上双目准备睡个回笼觉。
“巡风”,低沉的嗓音传入内室,萧霁云心想太子怎么还不走,影响他睡觉,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屏风,不准备听他说什么。
“孤要娶她。”谢离衍搓了搓指尖,那日触碰到她一双柔荑的触感仍历历在目,少年的眼睛里被烛火晃出零碎的星光,流露出盈盈笑意。
“什么?”萧霁云猛地坐了起来,透过屏风看向外间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答应了傅相什么?太子殿下和丞相嫡女,听起来的确是一门美谈,但是你觉得陛下和煜王一党会同意吗?”萧霁云气得睡意全无。
谢离衍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木桌上,眼中泛出阴翳的冷光。
他从来不把煜王放在眼中,父皇却是不得不面对的存在。
“孤和她是在何处被村民收留的?”谢离衍冷不丁转移话题,全然不知内屋的萧霁云已经七窍生烟。
“临汾河道下一百里王家村。”纵使恨铁不成钢,萧霁云仍然不情不愿地报出了地点。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估摸着太子殿下这次是真的去赎玉佩了,他倒头就睡,用被子捂住脑袋,似乎这般就能远离一切烦心事。
“哪家的儿子,长的这样俊俏哦。”
“你看这锦衣华服的哪里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一定是个外地人。”
“怎么觉得这小伙子长得有些眼熟啊?”
“孙老婆子你老糊涂了?这样子的公子你到哪里觉得眼熟?”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孙大娘拍了一下膝盖,一摇一晃地走到牵着马匹在村庄里惹来诸多议论的谢离衍身边。
“这位小郎君,你当初和你娘子一起落了水,是我和我家那口子发现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哎呀!你当时昏迷不醒,怕是不知道。你娘子呢?怎么今个没和你一起?”孙大娘是个热心肠,瞧见熟人必是要上前唠嗑两句。
谢离衍驻足望向眼前的老妇人,他对落水后昏迷期间的事情毫无印象,但是听到她一口一个“娘子”,又观察她一个普通妇人,料定就是救了自己的人。
“这位……大娘,我——娘子今日有事,她派我来和你们道谢。”提到“娘子”二字,他的耳朵微微发烫,这两字亦是让他的舌尖无处安放。
“哈哈哈不客气,你和你娘子都好好的就好。你娘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你们今年几岁了?可有孩子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谢离衍在心中默念“一往情深”四字,如愣头小子一般点了点头,他必不负她。
瞧见眼前的郎君发红的耳廓和不敢抬眼望人的神色,孙大娘料定他是害羞,追赶着问,“哎呦,要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们夫妻感情深厚,水到渠成了自然就会有孩子了。”
谢离衍呼吸乱了半拍,他不知晓她是否想要孩子,须得问过她的意见才是。“我和她并不急。”
“也是,你们新婚燕尔,小年轻多玩个两年也好。”孙大娘絮絮叨叨地和谢离衍说起自己家那几个不省心的孩子,又给他剖析生孩子的弊端,安慰他莫要着急。
“大娘,我娘子在此地当了一枚玉佩。你可知此处当铺在何处?”谢离衍在孙大娘的身旁听着她把话题越扯越远,幸好他未曾忘记来此地的目的。
孙大娘热心肠地带着谢离衍去了离王家村最近的当铺,以三百两银子赎回了玉佩。
出了当铺,孙大娘反复叮嘱谢离衍日后莫要如此败家,次次如此行事是不会讨夫人欢喜的。她又拉着他说了许多夫妻相处之道,直听得谢离衍脸庞有几丝红霞才放过他。
谢离衍在孙大娘没有发觉时,在她的挎篮里偷偷放了一袋银钱而后离开。
他将那枚通身透亮的玉佩用丝帕仔细包好,放入胸前紧贴胸口的位置,用心脏温暖冰凉的玉器。
——
足足在船上待了半月,傅知湘一行终于看到了长安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