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既晦【1】,宋萋萋着手操办了茵茵的婚礼,傅府的家丁小厮婢女皆去参宴,添一份喜气。
傅知湘予茵茵的嫁妆里除了大把的银钱之外,还有城外一处庄子的房契。
若是日后二人不愿意留在傅府,自可去庄子如其他百姓一般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茵茵一边哭着一边上了花轿,傅知湘也在无人处悄悄抹了把泪。
“俊生,你日后可得对茵茵好。不能让我们茵茵受了委屈。”
得了傅知湘的嘱托,俊生连忙点头称是。
俊生自幼在傅府干活长大,性情敦厚老实傅府之内无人不知,傅知湘因而对他十分放心。
因着二人皆是孤儿,所拜高堂乃是傅恪和宋萋萋。
他二人对着新婚夫妇笑呵呵地打趣,各自送上了象征公婆对儿子儿媳妇的新婚贺礼,俊生和茵茵推辞无果,遂感动收下。
茵茵成亲后调离傅知湘的房里,宋萋萋提拔了萱萱和媛媛做她的近身婢女。
不知不觉间,五日之期已到,该是送别钟茯苓的时候了。
傅知湘上了府里的马车,将马车前挂着“傅府”二字的小木牌摘了,以免被人认出身份。
她一会需去接太子殿下,不愿徒生事端惹来闲言碎语中伤父亲名声。
“姑娘,到了!”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傅知湘掀开了马车帘。
太子殿下果然已经守约在门外候她,一身月白色袍子衬得他温润如玉,手中还持一柄折扇,三千青丝只用一根月白发带束起,活脱脱一个书生打扮。
谢离衍鲜少穿如此淡雅的衣服,见到她之前微微有些忐忑,生怕她不喜欢。
转念一想,她既心悦自己,该是能够接受的。
如今隔着马车见她眉眼带笑,瞧着自己的双目都挪不开,愈发确定她对自己情根深种。
谢离衍迈步上了马车,车夫将帘子放下后慢慢驶向城南长亭。
碎石铺就的出城道路致使马车上下颠簸,傅知湘跟着一摇一晃,无奈用手抓着窗沿。
“殿下您很守时,我已经来得挺早了,没想到您竟然早早地就等着了。没有等很久吧?”
傅知湘不喜欢等人的滋味,对于太子殿下这种守时甚至提前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跟着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谢离衍垂眸不语,下朝后他便破天荒地打扮一番,最终尝试一个不一样的风格,希望她眼前一亮。匆匆用完早膳后便等着守卫传来消息,手中的奏折一点也看不下去,遂早早地去正门等候。
“没有。”薄唇轻张,掩去一上午的小心思和殷殷等候。
傅知湘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结痂的指尖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首打量着他,“殿下,你的手怎么样了?”
谢离衍被她灼热的视线盯得颇为不自在,下意识地蜷住手指。
“无碍。”
傅知湘一把握住她的手,将他的手掌强行摊开,检查无碍后轻笑,“殿下,上次若不是我主动问,你是不是不打算主动告诉我木簪是你亲手做的?今日亦是一般,你究竟在东宫门前等了多久?”
谢离衍的心思被她一口戳破,这是从未遇到的事情。
自他少时不受父皇母后关怀,他便学会掩盖自己的心思,爱恨嗔痴贪恶欲皆被他压抑在心底,面上永远是一副光风霁月,不苟言笑的模样。
见谢离衍垂下眼睫,乖巧不言不语,唯有颤动的睫毛昭示他的心慌,傅知湘心中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好吧,既然殿下不愿意说,臣女也不强求。”傅知湘阖上眼睛假寐。
正是因此,她错过了垂下眼睫的太子殿下眸中的幽深。
“我们要去哪里?”许是马车内过于寂静,谢离衍主动搭话。
傅知湘未曾抬眼,“去城南长亭送别钟茯苓。”
“嗯。”
谢离衍趁着傅知湘假寐,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侵略性的视线从她光洁的额头到白皙软嫩的脸蛋又落到糜丽的红唇。
傅知湘再次抬眼后便瞧见他眼中的一瞬而逝的阴翳,以为自己花了眼,仔细一瞧,又是那般如玉君子。
“姑娘,到了!”
傅知湘和谢离衍先后下了马车,便见到已经落座于长亭内的钟茯苓。
“傅姑娘,你来了!”
钟茯苓的马车停留在不远处,钟母坐在马车里小憩等候钟茯苓和故交道别。
见傅知湘身后跟着太子殿下,钟茯苓很是惊讶,仍然依着礼数对着谢离衍行了礼。
“见过太子殿下。”美人盈盈一拜,恰如折枝春柳,纤弱万分。
“嗯。”谢离衍朝她颔首,而后微微靠近傅知湘,“孤在马车旁等你。”
傅知湘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不是一起来送钟茯苓的嘛?”
谢离衍垂眸,令人瞧不出他的心思,“是,不过她是你的故友,孤与她无甚话可说。”
“哦,那你去吧,我进亭子了。”傅知湘拎着裙摆走到钟茯苓对座。
钟茯苓仿佛看透一切,温柔的视线来回在二人身上打转。
“可想好去何处安身?”
春风拂过面颊,鬓边丝发随之飞舞。
钟茯苓眉眼淡淡,一副释然模样,“如今钟大人畏罪自杀,外祖一家见风使舵不愿和我母亲来往。我母女二人打算暂去扬州安身,扬州乃繁华大都市,或许可寻得立身之法。”
即便未来渺茫,迷雾重重,她也终于带着她的母亲挣出牢笼,于四海之内漂泊安身。
傅知湘颔首,算是认同,“扬州乃是今下除却长安洛阳外最为繁华都市,也确乎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我已经想好了,脱去‘钟’姓后,我再也不是太师府的嫡小姐,或许我和母亲会耕田织布,又或许会行商贩物。从前我瞧不起平头百姓,如今想来,只要凭着一双手,只要母亲平安,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钟茯苓,你变了许多。”在傅知湘眼中,她不复初见的刁难任性,多了几分淡泊宁静。
钟茯苓苦涩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