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点点头,乖巧应“好的”。
只是心中不免惆怅,奶奶一把年纪了,自己却还是让她操心了……
想了一会,也不知道是麻药效果还是身体代偿,总之一阵疲倦涌上来,她再也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一轮新月挂在空中。季明所在的床位刚好正对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间20时44分。
她心底好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种不安的情绪在蔓延……这古怪的直觉在看到窗台上背对她站着的那个黑白纸人时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不对!等等,奶奶为什么还没到?
就算她出事的时间是17时,被送到医院花了半小时,但根据护士所说,医院肯定在18时前通知到奶奶了。
然后她进出手术室一直到现在!就算季明退一万步来算,奶奶也有满打满算的两个半小时。而家里到这家医院途中并不需要转车,平时花40分钟就能到的路程,对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来说两个半小时也足够了!
那种不安渐渐转变成了恐慌,季明一下子坐起身,想按服务铃找护士来问问情况。
说不定奶奶在她睡着的时候到了,只是离开一会去买吃的了呢。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季明心中仍愿意相信这一丝侥幸。
但就在她坐起身的那刻,窗台上的黑白纸人倏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季明看,好似即将做什么宣判。
同一时间,这间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先前的那个护士又径直走到季明的床位前。一脸凝肃中好似又带着一层悲哀,她微微启唇:
“季明同学,请问刘芳兰是你的祖母吗?”
床上的季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木木地点了一下头,这一刻甚至想堵上耳朵不去听护士接下来要说的话。
“十分遗憾,刘方兰女士经车祸送往我院抢救,于北京时间20:44分宣布死亡。”护士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下子失去血色的面庞,不忍心道:“你要现在去看她最后一眼吗?”
季明靠着枕头,耳朵嗡嗡的,感觉这一刻的世界有些失真。她好像回答了一个“好”,但她其实自己都听不见她发出的声音。
在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中,她的视线莫名就锁定在了仍然站在窗台上的黑白纸人。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奶奶会死在来看我的路途中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
这一次从季明的内心世界发出的声音透着绝望和声嘶力竭。
黑白纸人难受地闭了闭眼。
太吵了。
它的回答依旧平淡而理智:“没有用的,凡人自有命数,你救不了她。”
说完便消失在了季明眼前。无他,纯粹是承受不了季明此刻的怨念。他要去静静。
季明则跟着护士乘坐电梯下楼,来到太平间门口。一路上都是护士帮她推着轮椅和吊瓶支架。否则,她可能真的来不了这里。
一个方仓被打开,季明看着一具盖着白布的人形被呈现在眼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
她胡乱地用插着针头的左手抹泪,右手颤抖着悬在白布的上方。想揭又不敢,不敢面对残酷的真相。
但换个角度想,万一医院弄错了呢?说不定这个人不是奶奶呢……
抱着这一丝微弱的希冀,季明慢慢揭开了白布一角。随着暴露的越来越多,她眼中的这张脸越来越熟悉!
终于在露出一半的面容后,她哆嗦着手重新把白布盖上了。
压抑的哭声再也藏不住,纤弱的女孩泄了力气,滑靠在身后的轮椅上。那张尤显青涩的脸庞昭示着这具身体还未成年,但却在生日到来的前几个小时,失去了最后一位直系亲属。
太平间外,有两三句谈话声清楚地传来:
“季明的爸妈撒手洒脱去了,这丧葬费和后面一堆事情倒全落到我们头上了……”
“你少说两句。”
先头那个女声好似还不乐意:“我又没说错。我告诉你啊,季明那丫头也要成年了吧,你可别做烂好人把她往家里带,我们家接济不起……”
“行了!先把我妈接出去。”
最后这句与说话人同时来到太平间门口。他们看到被议论的当事人季明,神色有点讪讪,但还是装作没事人样和护士对接起了火化事宜。
季明僵硬地直起身,她早在听到他们的谈话时就知道来的是二叔和他的妻子。接下去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季明推着轮椅往外走,茫然地想:以后她就要一个人生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