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仟桃等了一会，怪风不再刮，母亲没有注意到她的呼喊，自己走路不稳，还要去查看父亲的状况。
阮军小声哀叫着，就像他那个大逆不道的女儿诅咒的那样，他的手臂和小腿处痛到他直冒冷汗，额头、颈子和后背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像是一块油脂丰沛的上好猪肉。
赵阿姨听到动静上来，赶紧拨打120，宁悦小心翼翼地蹲在丈夫身边，也不敢碰他，怕加重伤势。
“会没事的，没事的，你忍忍……”
相比于妻子的担忧和尽力安慰，作为女儿的阮仟桃显得无比冷淡，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了一会阮军痛苦到面目狰狞的表情，和他生气的时候有点像，但情况又完全不同。
曾经他对她们施加暴力，现在反过来了。
可是阮仟桃并不觉得快乐。
她的母亲跟着救护车走了，连招呼都没跟她打。
她眼里的第一位，依旧是她的丈夫。
小时候她报警，母亲会将她锁在房间里，对着警察低头抱歉，说“小孩子调皮会好好管教她”，再警告她不许做出这样的事。
“你要记住，那是你的父亲。”
因为是父亲，所以要忍耐，不管是她，还是母亲。
刚明朗一些的心情又蒙上扭曲的阴影，阮仟桃坐在楼梯上，无所事事地数着阶梯。
他们家只请了两个阿姨，一个赵阿姨，她带着比她年纪小一点的阿姨做打扫卫生、煮饭之类的事，赵阿姨跟着母亲走之后，家里只剩下她和孙阿姨。
她不怎么说话，阮仟桃觉得这样安静的家很好。
“一、二、三……”数到尽头“十九”之后，她再倒着数，“十八、十七……”
就这样数过了十轮，阮仟桃站起来，拿出手机，视线在那个狗狗头像上停留了很久，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桃桃。”那边的人很快接起。
阮仟桃觉得自己一定是神智不清楚了，明明下定决心要断开联系，但在怪事发生之后又忍不住去探寻。
好奇心能害死猫，也能害死人。
但是她已经打出去了。
“刚才我的父亲摔倒了，是你做的吗？”
戚枝沉默，连呼吸声都趋近于无，阮仟桃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清晰无误地传达。
“是。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会受伤的。”戚枝颤抖着声线，她能想象到他懊恼不已的模样，也许又会藏在墙角。
“不，戚枝，谢谢你。”
“谢……谢？”
戚枝很难相信他得到了肯定，人类里有一种行为叫“说反话”，也许姐姐现在已经生气到极点，再也不能增加了。
就和那时候一样，她希望有人能阻止她的父亲，他说可以把她的父亲推到楼下去，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得好几天没找他玩，不要他了。
“嗯，谢谢，你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很高兴，他应该受点教训。”阮仟桃笑得眉眼生花，生病的人可没办法施加暴力，还要被别人照顾或者“摆布”。
希望父亲能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那我这次可以把他推下楼了吗？
无形的触须围着唯一的目标转圈圈，打个滚，戚枝真切地感受到了阮仟桃的喜悦，他想要再多做一些事，但有可能会变得不开心……
阮仟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这边不挂，戚枝也不挂，两人就这样隔着听筒沉默着。
“戚枝，你有单方面的被打过吗？毫无还手能力那种。”
她回到卧室，将手机换到左耳，好像能听得更清楚。
阮仟桃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挺好笑的，他那么厉害，同学、师兄、导师、父亲等等都捧着他，怎么会被伤害？
“算了，这个……”
这边戚枝抿唇，靠着墙壁缓缓下滑，浅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低垂，轻声说：“有。”
阮仟桃怔住，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点着：“是谁？”
有谁能伤害非人的他？
“忘记了。”
那些被封锁起来的脏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提醒着他没有忘记，怎么剥离、撕扯自身都无法弄掉。
“那也不错，忘掉那些记忆也许会让你活得更快乐一点。”阮仟桃想起自己，如果她的遗忘是出于身体的保护机制，那么她和那个小男孩之间必然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如果可以借助戚枝的力量，也许会更顺利。
“你可以修复记忆吗？”阮仟桃的尾音有不易察觉的期待，被戚枝捕捉到了。
“可以。”他不假思索地回。
“那你可以帮帮我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阮仟桃觉得她奇怪的，前几天还讨厌到戚枝不想再看到她，现在都能心平气和地向他提要求了。
好像他们还没有闹翻。
也许，在戚枝眼里，他们并没有分手。
戚枝这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根据阮仟桃的推测，既然他可以改变人类的认知，那么记忆应该也不难。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不愿意。
“我知道了，我只是随便问问。”阮仟桃也不想强迫戚枝，当然，实际上她也没能力让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忘掉，也许会活得更快乐一点。”
闷哑的声音透着不确定，阮仟桃第一时间意识到戚枝用了她刚才说的话。
是这样……吗？
可惜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挺“双标”的。
“嗯。”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应，阮仟桃望着窗外光亮浮动的夜，不经意地问，“你在看着我吗？我看不到你。”
“在看着你……”戚枝像是面临审判的犯人，在代表正义的法官面前溃不成军，谎言无法成型，化成剖开心脏的痛苦又畅快的倾诉，“姐姐，我好想你……好想你……”
带着些微哭腔的声音让阮仟桃的耳朵都变得痒痒的，像是有人在用细小的羽毛戳弄，一下又一下，明知道有可能流血，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