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旁边的屋舍里传出来的,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转回到鲜于氏卧房周围。
语涉无恨,又牵扯她的婚姻未来,我悄悄靠在墙根底下听,房中人的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先夫去世前,给无恨已定了一门亲事……”这是高氏在说话,“……但如今孩子与我孤苦无依,无恨的婚事还请阿兄放在心上,为她的未来好好谋划……”
“定的是哪家的儿郎?”高士廉问。
“是唐国公李渊的第二子。”高氏回答说。
是李世民!我捂着乱跳的心脏,想着要好好记下来。
“哦~”高士廉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他有意撮合外甥女和李世民,对这娃娃亲十分满意。
高氏继续说:“是先夫的兄长长孙炽早年间定下的。那时窦夫人名满京城,兄长炽高瞻远瞩,便与窦夫人商议成了婚事。那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如今兄长炽也已辞世,而且听说弘农杨氏有旁支有意与唐国公府议亲,不知此事……”
她没再说下去,我听得出她声音中深深的忧虑,家道中落无依无靠被继子扫地出门,儿子年幼还不足以支撑门户,她要为两个孩子谋得出路。
女儿的婚事是母亲最为牵挂的事情,丈夫在世时身居高位,长孙一族对长孙无恨的婚事十分上心,因此由族中德高望重的兄长早早定下。
丈夫辞世后他们母子三人便失去了庇护,还好娘家有个兄长还可以仰仗。不过婚姻之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他们寄人篱下,李家又是袭爵国公,其次子更是才华出众名动京城,她担心议亲一事不会被承认。
“妹子不必担心,无恨那么好的姑娘,不愁找不到好郎君。”鲜于氏性格直爽,对无恨很是喜爱,曾懊恼自己没有年龄适合的儿子能娶到如珠似玉的外甥女,这时正安慰忧愁的小姑子。
“小妹放心,我会尽全力促成这门亲事的。一则是妹夫遗愿,二则无恨明珠一般的人物,我断断不会随意找个人家埋没了她。我与唐国公也有些交情,此事由我来办。”我听到屋内高士廉郑重地对妹妹说道,像长孙炽一样,高士廉对李世民赞誉有加,认为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
隐隐有抽泣声,似乎是高氏喜极而泣的道谢。我没再听下去,而是扶着墙慢慢走到阳光处,觉得刺目的太阳甚至有点让人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胸口也胀痛地厉害,最后终于在一丛精心打理的玫瑰花丛旁晕倒过去。
醒来时我已被移到所住房间的床上,一旁放着饭菜和四逆汤,看上去还冒着热气。
天色沉沉,似乎已是深夜,没想到竟一觉睡到这时候。我连忙批衣下床,喝下一碗热汤,身体松快不少。
无恨的书房中还亮着灯,我进去看时她正伏案专心致志地练字,一旁的小丫头合玉一歪一歪地打着瞌睡。我拿着灯凑过去轻轻地说:“娘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抬头关切地问我:“感觉好些了吗?我叫大夫来给你开了四逆汤,阿娘说你现在需要这个。”
我心里一暖,笑着说:“多谢娘子,已经好多了。”今日骤然晕倒大概是月事期间心事操劳,血气上涌导致的。
案上无恨写的纸,已叠了厚厚一沓。无恨习的是卫铄卫夫人簪花小楷,这些年潜心练习,已极簪花写韵之妙。
我轻轻拍拍合玉让她去睡觉,又去给无恨换了一盏加了蜂蜜的牛乳。
哄着无恨放笔喝了牛乳,我又劝道:“娘子该睡了,不然明日早起又要咳嗽了。”
无恨依言让我服侍她洗漱,又压低了声音说:“阿娘说你来了癸水……”尽管室内只有我们两人,不过这个话题似乎有些隐秘,母亲告诉她的那些关于少女身体变化的事让还是天真孩童的无恨又好奇又羞涩,因此她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期待我接她的话说下去。
“是啊,是啊,”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久之后娘子也会经历的,每个月固定的那几天腿间便会流血,身子也比平常虚弱些。《黄帝内经》上说‘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便是这样。”
这是阴阳五行的规律,是宇宙的规律。从此女子便有了孕育生命的神职,用血肉创造血肉。
无恨若有所思,蝶翼般的睫毛在摇曳烛光下微微扇合,稚气未脱的面庞更显得青涩,但神情却是深思熟虑的沉稳。
对她来说,婚姻将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以后在社会上的地位。
在结婚之前,子女从父亲那获得他们平民或是贵族的身份。成年后,儿子们将自己去争取功名利禄与荣华富贵,有无数路径摆在他们眼前;而女儿们则需仰赖自己的丈夫或是儿子,依附着他们的成就挣取一个命妇封号聊作安慰,毕竟她们的聪明才智只能通过相夫教子才能细微地折射出来,封诰的诏书中往往都会称赞她们的柔顺孝敬,行止合度。
她在对未来抱有期待和幻想的同时,还有隐约的不安和动摇。他是文臣还是武将,是皇室中人,还是五姓少年?
或者是,他?
这是少女隐秘幽微的情愫,在每一个深夜悄然生长在静谧的闺房之中。
她忽然问我:“今天阿娘和舅舅谈了什么?”
我愣住,随后又有些慌张:“娘子,我不是故意去听的……”
“没事,”她淡淡道,“你不是听墙角的人。既然去听了,定是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吧。”
“是,”我轻轻说道,“高郎君准备为娘子议亲。”
饶是有心理准备,无恨还是倒吸了一口气,她忙追问道:“要和谁家议亲?”
我一字一句复述:“唐国公府次子,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