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的一块弹片,胳膊又怎么会少了一截? 彻夜的忙碌中,当天色渐渐亮堂起来的时候,当初他自己去三不管老孟的小吃摊子买烧饼皮的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和老孟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年轻人也躺在了这张简陋的手术台上。 他的身上穿着破烂的保安团制服,腰间还系着一块染着大片血迹的白围裙,那围裙兜里,还放着好几个用报纸包裹的,内里夹着咸菜,摸着尚且温热的烧饼。 让人遗憾的是,这些他熟悉的人,和更多他完全不认识的人,都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他们要么是伤势太重,要么是送来的实在不够及时以至于失血过多。 在这不断积累的遗憾中,不知过了多久,卫燃身旁那医疗箱里的药品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满身是血的关秉文和带着面罩、礼帽的曹哑巴,二人合力抬来了两箱染着血迹的药品。 和这俩同样满眼血丝的人相互点了点头,卫燃伸手掏出烟盒递给了对方。 伸手接过烟盒,曹哑巴二人转身就走,卫燃也咽下了早已嚼烂的参片,在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中继续开始了忙碌。 渐渐的,从窗户缝隙处和头顶被震开的墙体裂缝中钻进来的阳光在这间满是血腥味的教室里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早已麻木的陶灿华也和一个卫燃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学生,各自用一个滴着血的筐头,将卫燃和石医生脚下丢弃的那些残肢捡拾干净背了出去。 对于卫燃来说,在早已被血迹染红的地面上缓缓移动的太阳光斑已然成了一台天然的计时器。 可这计时器的指针,走的实在是过于缓慢了一些,慢的让他觉得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同时,却又让他觉得走的太快了一些,快的让他觉得每一秒都不够用。 咬着牙给手术台上躺着的这名军人完成了救治工作,见一时间还没有伤员抬进来,卫燃在让开位置的同时,也脱掉了手套,伸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报纸包。 这报纸包,是他从那个没有救活的小吃摊伙计身上截下来的。 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处,卫燃坐在一张满是血迹的椅子上,摘下口罩之后,用脱下来的手套给脸上抹上了鲜血,然后这才哆哆嗦嗦的打开了报纸包,狠狠的咬了一口早已放凉的烧饼,连同里面夹着的咸菜,以及一部分早已被血染红的报纸,全都进了嘴里一起嚼烂,最后艰难的咽下进了肚子。 “还有吗?” 片刻后,完成缝合的安迪也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坐在卫燃的身旁,摘下口罩的同时,伸手在黑板上抹了抹,随后将混合了粉笔末和血渍的污物抹在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蛋儿上。 无力的点了点头,卫燃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烧饼递给了对方,后者脱掉手套,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你是个好医生”艰难的咽下一口烧饼夹咸菜,安迪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也是一位优秀的护士” 卫燃顿了顿,一边捶打着自己被噎住的胸口一边补充道,“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位护士都要优秀。” “你遇到过很多护士?”安迪说完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 “是啊.” 卫燃叹了口气,挥散脑海中那一个个坚强的身影,接着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捏着的烧饼。 “石医生什么来历?”卫燃说着,又掏出一个报纸包递给了扶着墙走过来的石医生,甚至,他刚刚的询问都特意换成了德语。 “等我们能活下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安迪不出意外的能听懂德语,并且用德语做了回应。 闻言,卫燃和石医生点点头便没有继续问,那位石医生也学着安迪的样子涂花了脸,以几乎面壁的姿势大口大口吃着卫燃分给她的食物。 不等他们填饱肚子,又有一名伤员被抬了进来,卫燃和安迪两人也动作一致的将手里的食物揣进兜里,以最快的速度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很快,这间仅仅只有两位医生和一位护士的教室,便再次开始了拼尽全力的高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