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纨干笑两声,刚想往里头逃。门外又来人了。
正是她们之前提过的那位眉清目秀小哥哥。今天他手里没拿食盒,只有一封方正的信封。
“阮大夫在忙吗?”他问。
众人忙答他在休息,然后由杳纨领着他去后院的楼上找阮东家。
熏着香香喷喷的阮东家房里。
“什么?跟大司马家的二小姐?他们谁问过我了?”
阮某人拍榻而起,半空中缭绕的烟雾也跟着抖了一抖。
面前的男子恭敬立在一边,“所以大人让属下过来请您晚上回去一起吃饭。”
“叔父是叫我吃饭呀还是想趁吃饭的功夫替父亲说服我?”说着忍不住瞪了眼路佑藏身的衣柜。
死路佑,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老爷和老夫人都十分记挂您,怕您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所以……”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换个衣服就来。”
“感谢大人体谅。”
出门前阮沚还特地跟在院子里嚯嚯磨着菜刀的杳纨交待,“我晚饭后回来,记得帮我留门。”
杳纨笑眯眯地说好,然后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开了院子。心中却暗道不好。
自己刚刚才表了个假白,这晚上就要单独跟章大夫一起吃饭。怕不是要尴尬死个人哟。时也命也。
不过好在吃饭的时候,章大夫的脸色如常。说的也不过是些药坊里的大小事务。
哪里要她多留心一些,哪里要她多花点时间。还想让她跟自己学点普通伤口处理的办法,万一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忙不过来,她也好帮上点忙。
杳纨赶忙垂着脑袋应承下来。
若是往后真离开春城回乡下,或许她也能开个小医馆,给大家治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章大夫似乎全然没把白天的事听进耳中,只是越发觉得这个小伙计聘得好。做事认真,态度又好。
阮沚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上锁歇息,白日里热闹的鲤花街此时只能偶尔听见俩声猫叫。有几家大店的灯笼倒还亮着,可惜孤零零的几盏灯火终究敌不过夜色,连带着深陷漆黑。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第三次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到了。
原本叔父是要让小昭带人送他回来的,春城的宵禁没有那么严格,但有官职人员护送总会便宜一些。可是他心里烦得很,就婉拒了。
一路走来,虽然没有月亮,好在星星不少,也不算太寂寞吧。他如是想。
刚刚在饭桌上,叔父和婶婶还有堂哥堂嫂轮番向他灌输与大司马家联姻的利害关系。
花老将军生得二子二女,长子次子皆英年早逝战死边疆,长女于去年嫁与当今太子。如今这花家只剩些老弱妇孺,可以说是只剩君恩,不余任何威胁,所以这基本上是只有得没有失的事。
但这世上怎么可能只有得没有失的事情。自家的糟烂事都教他挠破头皮了,可不想再多一家。
在五皇子一党看来,自己和花家联姻,那就是绑死了阮花与太子三方。不联还能给对方造成可能分化他们的假象,不然他们怎么甘心放任军权外落。
退一万步说,那个花家的二小姐他见都没见过。万一脾气很差,很不好相处怎么办?
平白地互相耽误,不划算。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先回苏临见一见花二小姐。
不说他还有正事要做,就算没事他也不想回去。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可以恰到好处又义正言辞地拒绝呢?难呐。
正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青囊药坊后门所在的小巷。
巷子深处没有一点烛火,漆黑黑的一团。平日里初冬的风透过锦袍往他的肌肤里钻去。这夜里也太冷了,两侧脑仁都冻得生疼。
他打完第五个冷颤吸完第三次鼻涕水儿后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让小昭送自己呢。
现在前头巷子这么黑乎乎的一片,他实在不太想就自个儿往里头走。谁知道这夜色里面有什么。
正犹豫着。药坊的后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了,推得十分小心翼翼。
不知道为什么,他赌会这样推门的人定是自己心里猜的那个。
果然,一个披着厚棉衣的脑袋伴随着微弱的烛光先探了出来。似乎是看到了自己,那人一手捧着青瓷灯盏另一手护着烛火,稍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迎了上来。
“东家,你回来了。”
阮沚有些得意地看着仰着脑袋的杳纨,心情愉悦至极,“你怎么还没睡?”
杳纨一愣,“不是东家你说帮你留着门吗?”
阮沚仔细回忆了下,似乎是这样没错,“那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干嘛?”
“我怕这巷子太黑你会看不清路,所以点盏油灯出来看看你回来了没,好给你引路啊。”
前夜大风,后门的灯笼被刮落,灯笼纸破了她还没来得及糊呢。
万一摔了一跤,明天肯定又要耍赖偷懒不肯看诊,那到时候辛苦的不还是其他人。
阮沚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自己果然没白付她工钱。
“东家我们快进去吧。外头冷,你身子虚不好受凉的。”
某东家横眉怒目,“我身子虚?谁跟你说我身子虚的?”
哪个又在乱传他闲话,他哪里看着虚了?
杳纨不明白好好一句关心他的话怎么就又能把他给惹生气了。
忙解下自己的棉衣踮了脚包住他的脑袋和脖颈,讨好赔笑道:“我这不是关心东家您的身体嘛。灶房的炉子上还温着奶茶呢。里头的火还没熄,你快进去烤烤身子吧。”
他的脸色终于电闪雷鸣转风和日丽。
杳纨吁了口气。这阮东家真是阴晴不定的。
二人从后门蹑手蹑脚地进院,又从院子里偷摸着溜进了灶房。
因为饭堂就在楼梯边上,很容易吵到章大夫。而灶房虽然小,但是离楼梯远,还暖和。
“我们小声一点,大夫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