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我是你们的长辈,她是我的人。怎么就不是你们长辈了。”
三个崽皆大眼瞪小眼,十分吃惊的模样。
杳纨想说这群孩子不是从小跟着阮东家混的吗,怎么还这般受不起刺激。
按东家的思考方式,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就是他的人。跟其他霸道掌柜们调戏良家妇女时通常所意义的“我的人”并不是一回事。
所以她也跟着默默点头。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神复杂中,原本腰杆直挺的阮二阮三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个躬。
一边的章大夫把一切看在眼里,抚了抚额角。这人的脑疾他恐怕是治不了。
“吃饭吧。” 他说。
阮东家也下了命令,“吃饭。帮丸子摆碗筷盛饭。”
阮二阮三忙不迭地上前献殷勤。
“哇,你一个姑娘家吃这么多啊。”阮二啧啧称奇。
杳纨干笑着应和了两声。
这叔侄二人果然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分毫不差。
阮家兄妹三人实在很好奇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是怎么让他们家的霸王青眼的。
不过当他们吃过第一口菜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又在她端出壶热乎的清茶和蜜饯葡萄奶冻,还有水晶海棠糕后彻底深信不疑。
吃过饭碗后,阮沚就把几个小后辈赶了出门。
送他们出门前还附送了一句话,“吃过饭应该就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吧。”
阮二带头表示,一定一定。
送走三人,阮沚信步往回走。
看到杳纨正在中庭打水洗碗,而章大夫已然回了屋。
看她蹲着身子费力地搬动水桶倒水,阮沚轻哼了一声也回了屋。
回屋时看到脸盆里冒着热气的热水和整整齐齐铺好的被褥,阮沚心中复杂。
等他洗漱完躺入被褥里时发现被褥好像刚刚晒过,应该是丸子白日里拿出去晒的吧。
因为这上头不仅有阳光的味道,还有一种特异的香味。
有些熟悉。
明明被褥很暖和,他却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院子里丸子还在洗洗刷刷。
虽然她手脚很轻,但不知为什么那声音还是很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翻来覆去。
最终还是起身下了床,走到窗前。探手将窗户支起了一条小缝。
见她正歪着脑袋一勺勺舀水往头发浇。
银色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
乌黑的头发,红润的面颊,洁白的脖颈,绣花的内衬。
那么多颜色在一个画面里莫名地好看。
嗯。
比她平日里灰扑扑的样子好看。
阮沚在心中暗啐了一口自己。
又想,这丸子果然是脑筋不好使。大冬天的居然在庭院里用冷的井水洗头。这是嫌命太长了吧。
于是在一柜子的锦衣里随手拿了件狐皮大氅,就去敲隔壁的屋门。
“叩叩叩。”
“别敲。”
“叩叩叩。”
“闭嘴。”
“叩叩叩。”
“阿阮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自己去开点药吃。”
见他不肯来开门,阮沚自己动手将门推开了。
只见他正散着长发窝在被褥里,借着油灯葳蕤的火光看书。
“丸子在用井水洗头,你也不管管。”
章大夫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道:“噢,那明天给她开点药吃。”
“喂,她可是你的人。你不管吗?”阮沚微恼。
“我的人?”章大夫轻笑一声,“不是你的人吗?”
晚饭的时候言之凿凿,现在倒推到他身上来了。
阮沚:“芙姐他们说的啊,说你是丸子的心上人。说你俩两情相悦,还说那日婚宴你是去带丸子见人的。”
章大夫瞥了他一眼,“你有病就去治,大晚上的来我这里发什么疯。你自己惹下的桃花债,倒怪到我和丸子的身上来了。当真是莫名其妙。”
“我的桃花债?” 阮沚问。
章大夫叹了口气,放下医书。
“嗯。那日是芙姐和小夏在争你的使用权,后来无端牵连到丸子身上去了。非逼她在你我之间选一个。那样的情形她不选我难道还选你不成?”
阮沚的表情十分疑惑,“芙姐和小夏?她俩关我什么事?”
章大夫摇头轻叹,这人果然没救了,对人家没意思还整天撩拨人家。
“我知道你这般高调是为了尽量吸引年龄相似的姑娘们主动送上门,让你排查。但是你这个从小到大的毛病能不能改改,非得教所有人都喜爱你不成。况且不是你说的,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若是害得药坊的三个姑娘待不下去,你心中过得去?”
阮沚不置可否,只是裹着狐皮盘坐在靠近窗边的火炉旁。屁股挨着软垫,脖子却往窗边伸去。
章大夫瞥了一眼他的德行,又轻飘飘地丢了一句:“看来丸子说得对……”
“嗯?”阮沚将脖子收了回来,“她说我什么了?”
章大夫侧身躺下,“自己问她去啊。赶紧滚,我要睡了。”
阮沚撤下身上的狐皮大氅,朝章大夫的床榻扑去。
外头长街上传来打更人一慢两快的梆子声响。
杳纨借厨房未熄的炉火将头发烘得半干,打着油灯检查了后院的门,又熄了饭堂的灯火,准备回屋睡觉。却突然听到楼上章大夫的房里传来了一声喊叫,然后便是隐隐约约听不真切的不同寻常的动静,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这是来自于东家和章大夫的。
但比起他俩压着嗓音的说话声,那床榻的吱呀声在这个寂静夜里更为清晰。
杳纨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飞快蹿回了自己的屋子,锁死了门窗。确保自己再也听不到任何引人遐想的动静,倒头就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她的灶王爷啊,她啥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