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声音差强人意。
但没关系,这把瑟只是用来看的。
赵开就不住往上面瞟,几次过后问她:“你干嘛送我瑟啊。”
顾让回道:“琴瑟和鸣。”
赵开的反应有点奇怪,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有些忸怩地问道:“你、你是认真的吗?会不会太快了点。”
顾让疑惑道:“快什么?”
“就是你和我这样,你还小……”赵开声音渐弱。
“我会长大的。”
“……你长大后悔了怎么办。”
顾让愈发困惑:“后悔什么?”
赵开却以为她在反问,微红着脸倾身过来抱了她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
拥抱一触即离,顾让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明所以,但赵开没再说下去,便也没问。
之后的一切像是按了快进键。
顾让来回宫外的过程中总能瞧见许多新鲜事物。她就像一个搬运工,看见什么就搬到赵开面前。
赵开每次总能给她不同的情绪反馈,她觉得很有意思。
赵开也很喜欢抱她,不是下巴搭在她肩上的抱,也不是抄起膝弯的打横抱,而是托着腿和腰背轻轻把她掂起来,让她高过自己一个头,然后近距离仰头瞧她,眼角微微弯起。
有一次顾让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抱我。”
赵开含着笑意反问:“不可以抱吗?”
顾让撑着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略微起伏的胸膛,嗅到他身上的淡香,看见他眼底澄澈似湖水的波光。
她移开视线看向远方。
这是她头一回,双脚落在虚空中,视野却脱离了身高范畴。
她绷着脸,点了点头。
赵开轻笑了几声,满是愉悦。
美好的记忆就像一场糖饼铺就的梦境,甜腻而脆弱,美梦易碎,记忆也走向了另一个不可窥见的深渊。
已经是另一年的夏末。
顾让看见自己伸出手,掌心倒扣着一个宽口瓷瓶。她用另一手拿开瓷瓶,几息的寂静过后,散发着黄绿光芒的飞虫从掌心四散到空中。
微弱的光亮照亮了眼前之人流畅的轮廓。
顾让感觉自己的视线自掌心上移,落在了这张素白的脸庞上,然后再没移开过。
“你又拿这种小伎俩哄我。”眼前的人道。
顾让伸出指尖轻碰他下弯的眼角:“可以不笑。”
本就微小的弧度慢慢消失,长睫低垂,往日透亮的眸子此刻却显得黯淡,连眼尾的绯意也变得暗沉起来。
他看起来很难过。
顾让有点恍惚地想起来,今日是他的生辰。
“为什么不过生辰。”她听见自己平铺直叙地问。
为什么生辰的时候反而会难过。
眼前人怔愣了一会儿,“不是什么好日子。”
他笑了笑,又自相矛盾地说道:“也算好日子吧,但我不想过,没意思。”
顾让点了点头,没再问,过了一会儿道:“可以换个日子。”
“什么?”
“换个有意思的日子过生辰。”
眼前人愣了一会儿,而后失笑道:“这怎么能换呢。”
“为什么不能,只是选一个日子,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可以。”
眼前人略微讶异,半响道:“那就选你的生辰吧。”
顾让点头。
这里似乎是一个隐蔽的园子,但隐蔽不等同于完全没有人来。
脚步声伴着含糊且不耐的嘟囔声传来。
园子开阔,几乎没有遮挡物。
脚步声和嘟囔声同时戛然而止。
顾让偏头,看见了一个年轻太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他们离得很近,太监的眼珠在他们之间来回转动,面上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转身就要走。
顾让脚步微动,就听旁边一道紧绷的声音响起:“戚风,别让他跑了。”
太监闻声,拔腿就跑。
戚风的身影飞速掠过,打晕了他,提着领子把人带过来:“主子,怎么处理?”
赵开面露凝重,低声解释:“他是曹禄的干儿子,如果被他跑了,他肯定会告诉曹禄,你父皇就会知道。”
顾让道:“我来解决。”
赵开摇头,抿了下唇,道:“不用,我来。”
太监被戚风拖了下去,这之后,他从宫里消失了。
几天过后,曹禄察觉到了不对劲。干儿子失踪了,他开始大力在宫中寻找,最后得知干儿子最后去的地点是聊水园。
干儿子惯常在北隶府明偷暗抢,撞到顾让与赵开的前一天,他在北隶府拿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北海紫珍珠,却丢失在了从北隶府回住所的路上,于是,他在晚上偷偷返回寻找。
曹禄认定他的失踪与北隶府有关。他拿不出证据,却不妨碍他随便找个由头将赵开请到慎刑司。
顾让没法出头,或者说,出头也没用。
那不是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问戚风那个太监的尸体在哪里,然后把尸体和塞了珍珠的太监服一并丢进浣衣局的水井里,伪装成为捡珍珠而不甚落水溺亡的假象,再引着旁人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强烈的无力感影响,顾让发现自己的记忆又开始倒退,不是突然的,而是从边缘开始崩塌。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遗忘会是有史以来最彻底的一次。
慎刑司放了人,赵开的身上多了几道鞭痕。
顾让给他上药,他还反过来安慰顾让,说:“没事,涂了药很快就能好的,而且不会留疤。”
“好好养伤。”顾让替他包扎好,静了片刻,“以后记得叫我六公主。”
赵开霍然扭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顾让只是冷淡地起身。
赵开抓住她的手:“说清楚。”
“一个人过生辰也很好。”沉默了许久,顾让最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