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骤停,一旁戚风霍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让。
顾谦一愣,眼中讶异一闪而过。
这些天赵开弹了不少曲子,青鸾哓的指法最复杂,他瞥了一眼赵开的指尖,真弹这首,他的手非废了不可。
不过……
废了就废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谦扯唇一笑:“赵公子,你也听见了,有劳你满足我六妹的小心愿。”
赵开紧抿着唇,看向顾让。
顾让不为所动。
她的眼神冷酷,那一瞬间赵开仿佛被刺伤了般飞速别开目光,脸色隐隐发白,顿了半天才重新抬手搭在琴弦上。
他弹得极为艰难,琴声断断续续,指尖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连指甲也开始开裂。
越来越多的血滴溅在琴身上,顾谦看着他的手指,快意升起的同时反胃地别开了眼。
这一别开眼就看到顾让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开,眼中情绪莫测,但起码没有他预料中诸如心疼、不忍或愤怒等情绪。
顾谦心下诧异更深。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对顾谦说了几句话。
顾让耳力极佳,毫不费力地听清了太监的话。
“……五皇子遇险,被洪水冲走,至今下落不明,死生难料……”
她一怔,随即猛地起身往殿外走。
身后琴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顾谦不怀好意地声音传来:“六妹,五弟的事我也很心痛,不过我听说父皇已经命姜索阳领兵南下去寻人了,你走得这么急,是要去求父皇准许你一起去吗?”
他停顿了片刻,似是十分可惜,“赵公子,看来自明日起,六妹就不能同我一起欣赏你的琴曲了。”
顾让脚步微顿。
试探的对象不在,顾谦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赵开。
她如此清楚顾谦言下之意,但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反应大出顾谦所料。
顾谦拧眉,难道真是那太监听错了?他折磨赵开这么多天,回回都让顾让看着,以顾让护短的性子,不该无动于衷。何况他方才算是明示,顾让若是真在意赵开,怎么会走得这么干脆?
他看向赵开,扫兴地摆了摆手:“今日就到这吧。”
赵开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戚风跟上他,满目心疼地盯着他的手,想碰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赵开出了华春宫,却没往北隶府的方向走,而是追着顾让。
也许是心急于顾敛的下落,顾让走得很快,他们前后脚出的华春宫,却只留给赵开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背影。
赵开足戴镣铐,指尖钻心的疼,血液裹挟着温度缓慢流失,已经没力气走快了。但他还是执拗地盯着顾让离去的方向,迟缓却不停歇地追着她。
眼看顾让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赵开急切起来,对戚风道:“戚风,你帮我叫住她。你就说……”
“说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她给我一点时间,绝不会耽误她的正事。”
说完自己就先愣住了。
原来他也清楚,自己于她不过是正事之外的事吗……
戚风愤道:“主子,六公主刚刚都那样对你了,你还不死心吗?”
赵开回过神,已经看不见顾让了,他一慌,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可能就要永远和顾让形同陌路了。
“快去!”
戚风不情不愿地应声,一路小跑追上了远处的人。
“六公主!”
顾让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戚风。
戚风调整了一下呼吸,冷硬地将赵开的话复述了一遍。
顾让沉默一瞬:“去聊水园。”
……
聊水园景致如昔,圆拱门上藤萝绿意盎然,开满了白色小花。清风拂过,湖中野蛮生长的莲花左右摇晃,莲瓣轻轻点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使得湖面中倒映的人脸也变得扭曲。
迟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顾让从水面涟漪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让让。”赵开朝她勉力笑了笑。
他唇色发白,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不住发颤,鲜血顺着指尖滑落,滴滴点点坠在青石砖上。
顾让目光下移,看见他身后延伸的小路上都是零星的红点。
她一时喉头涩然,半响才淡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赵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想问顾让为什么总是这么善变,为什么总是食言,为什么一会儿对他极尽纵容一会儿又冷若冰霜。
他替她的反复无常找了数不清的借口,可是时至今日,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说顾让只是偶尔会无暇顾及他。
顾让还在等他的回答,可眉间似乎已有了不耐。
赵开颤着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因为手指受伤,解下玉佩的动作变得极为艰难。他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手心裹住玉佩,呈到顾让前。
“让让,我知道你很担心顾敛,你到潼州后拿着它去当地最大的酒楼,它能帮到你的。”
这枚白玉佩是他母亲给他的,也是他多年培养的势力听令的信物。这几乎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用来挽回顾让的东西。
戚风一惊,当即就想上前夺回那枚玉佩。
他万万没想到赵开会糊涂到这种地步,做出这等卑微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向顾让暴露了底牌。
但他依旧牢记着自己作为下属的身份,生生止住脚步没有动弹。
顾让没有接,只道:“不用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垂眸,从赵开身边擦肩而过。
赵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怔愣了许久,转身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戚风连忙扶住他,担忧道:“主子……”
转瞬的功夫,顾让就已经不见了。赵开盯着自己的手,呆怔了许久,最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她给我做琴,用的木材和弦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