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玦倒是未曾料到她何时竟变得如此有骨气,却也不解于带他下山一事上她为何这般坚持,手上便又加了两分力道,“为何?”
“你又为何?”
整整几日软磨硬泡苦苦哀求,如鸢立时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语气也有些恼。眼前人不解她缘何如此坚持要他下山,她又如何能解于下山一事上他又为何这般不肯?
“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为何,除了不喜见人,觉得山下的人市侩且爱骗人,怎地就是不肯随我下山?!”
“那还不是因为我见不得——”
他似也没多想,张口就接了话,只是话方说了一半立马就止了声音。一瞬顿住,滞在口中的话再没吐出来。
“见不得什么?见不得人吗?”
如鸢原以为他还是不会同她说明缘由,趁这机会,正好顺势挣脱了他,边揉着手腕,心中却是一万个不解。
“你已生得这样好看了,怎会见不得人?公子你难道不知,世间罕有你这般的人,跟你比起来,我这副模样不照样下山见人?况且人家也不认识你,你又不是被通缉的逃犯,谁知道你是谁啊!”
细思间,却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死都不肯松口,教她越觉郁闷。
“罢了,我不同你饶舌,浪费时间。”
纵然如鸢如此好心宽慰,昆玦最终却还是一把将她推开,故意执书避开了她。
“那些书你要烧便烧吧,我不拦你。”
语气极淡,轻轻一句便将这一场闹剧带过收场。
一番动静归于沉寂,如鸢站在他一旁愣了半晌,然昆玦冷蹙着眉眼犹不肯变。
事已至此,他是一句不肯再多言了。
如鸢忽觉自己像是铆足了气力却打在了棉花上,原以为以他的性子,定会同自己正面相对,届时她就是撒泼打滚也要求着他答应。何曾想比起以往,今朝他却且随她怎么闹腾,他只避开便是,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心思都化解开。
原本自己是真心想过就是捆也要把眼前人带下山的,可是现在看他执书静看的模样,如鸢忽而发觉,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一时间,她竟再无话可说,惟抿了抿嘴,便转身离开。
要出洞时,又再抬眼看了榻上人一眼,昆玦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烛火照在他身上泛出光晕,没有抬首看她一眼。
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看来这几日那么多功夫想是都白费了,如鸢不禁笑了笑自己。
出了洞去,坐在桃树上兀自吹风。自昆玦刚刚一把将她推开后,如鸢犹不明白,原以为只要自己诚心坚持,便是耐不住自己如此聒噪,昆玦怎么也会动摇两分的,可是他没有。
自然,这件事也不怪他,人都有想为,自也有不想为。
一道望舒似银钩,便也如她现下心绪不宁,道理虽都懂,却还是缺了一块儿。
自那日知晓柳乔镇上为庆祝乞巧节有灯会以后,她便同李云香商定要在柳桥前放一场烟花给昆玦瞧。不为别的,只为叫他看见,这山下人间再不好,也还是有可堪欢喜之处的。
如鸢并不知昆玦看没看过烟花,只还是把身上本就所剩不多的银钱几乎全给了李云香,托她去帮自己置办烟火。
而今看来,想是要李云香那般热忱地帮忙却也要落得一场空了。
只是不答应就不答应罢,自己在外呆坐了半晌,也不见那神仙出来看看,亏得自己前几日累死累活地给他背回来那么多好吃的,这几日又是栽花又是种树,这般替他盘算。
从前昆玦不在时,总是自己出来寻他。他若不回,她作为他的贴身丫鬟,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候在一旁陪他吹冷风,可眼下怎地就不见他出来看自己一眼?
远远盯着洞口,如鸢越想越气,一拳愤恨却又敛着力气地砸在树干上。
可到底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树影婆娑,草丛沙沙作响,独身一人在这野桃林,没了昆玦,她竟有些害怕。
漫漫长夜静谧无声,夜风幽拂,不知不觉又等了半晌,却还是不见预想中的那个身影出现。
忽然间,也不知为何,如鸢心里忽而觉得也没那么气了,想来那人是不会来了。
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教人清醒,赌气于别人并不在意的事于自己并无任何好处。
长夜中一声轻叹,明日的事瞧着只能作罢了。只是辛苦李云香替自己筹划出力却终究一场空,只能待以后再向她赔罪罢了。
理清了思绪,如鸢只能将这些自找的烦恼都暂且压下,纵身跃下树深望了洞口一眼,这还是自来了泽月山后头一回觉得,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