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凉风习习掠过，一直兀自烧着的火堆终于要燃尽。
昆玦眼中的红光早已黯了下去，那些扰人的白光也终于在脑中缓缓消褪。
凉风幽微，他终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今夜咄咄逼人地逼着如鸢说了许多话，方才眼中赩炽的时候，甚而露了杀机。
想到如鸢方才提起她阿爹阿娘的样子，他心间忽地刺痛。
半晌的沉默，终是他先开了口，“今日你可看清了，我白日里是人模人样的公子，夜里便是茹毛饮血的怪物，红眼獠牙，利指如刃，杀人嗜血，生就如此。之前你道你不怕我，如今你还敢说你不怕我吗？”
纵然已经释清了误会，但终究今日，他让如鸢见到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也是他真正的面目。
非是什么能人异士，而是本就殊异骇人。
他方才又那般凶了她，想来她也该怕了罢。
历经此夜，昆玦已经不敢再保证，如鸢会依旧心无芥蒂地随他回去。
“这世间无人知晓我的存在，那些见过我本来面目的人可都死了。”他冷冷笑了笑，凛冽目光中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你看到了没，你跋山涉水地来寻的人，竟是个非人的怪物。”
无尽缄默如同漫漫长夜，没有一丝波澜。
昆玦等了许久，如鸢一直不曾答话，终是他冷笑了两声，想她终究还是怕了。
“是不是没想到自己万水千山寻的人竟然是个诡异凶残的怪物？是不是未曾想到自己竟日日与一怪物同居洞中，随时便可能赔上性命？”
“也对，你本就最是怕黑又怕鬼，现下你知道了，还敢跟随于我吗？”
他眼中的月色也被云遮了去，冷笑传遍了旷野，半晌，回应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残月自云后重新探出，抬首相望，眼中的怅惘却更锁了一重又一重。
“今日我重新给你一次机会，你走吧。”
“倘若你敢泄露我踪迹，我便只好杀了你。”
末了，冰冷而凉薄的一句从唇间吐出，他转身拂了血迹，低垂的眼眸彻底黯然。
既然如此，就当不曾见过她罢了。
终究一知道真相她便会怕了自己，与世人并无不同。
遂拂袖抽身。
“那你还是带我回去罢。”
刚一转身，身后却传来一句，教人蓦地一怔，如鸢脑袋还没抬起来，便伸手径直拉住了他。
“我这个人嘴大，心也大，向来喜欢跟别人讲些奇闻异事，心里有事还经常说漏嘴。你要是放我走了，可能明天早上你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天枢，平日里我总在你耳边聒噪，你看得出来吧？”
“不仅如此，我还喜欢添油加醋，指不定就把你描成什么样。与其你日后费尽心力地来找我报仇，所以你看，你还是带我一起回去吧，我想留条命继续活下去，如何？”
如鸢拉着他的手，笑了笑，便见背对她的孤绝身影微微一颤。
昆玦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温度，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她的话，知道她语气里带着的，根本不是装出来的笑意。
“我是哭得太累了，想在膝盖上面趴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才一直默不作声，哪晓得你这么心急，一点都耐不住性子。”
如鸢瞧不见他暗红的眼中刹那江海倒灌，风起云涌，只兀自说着，“不说话便是默许咯，谢公子饶命！咳......咳！”只是边笑边又咳嗽几声，忙捂住胸口缓了缓。
这短短一个时辰，她先是生生挨了一闷棍，又被那俩山贼绑了半天，现下又一直隐忍着哭得力竭，折腾得就剩半条命了，正要扶着树爬起，却见面前一只手伸了过来。
一如从前。
如鸢微微诧异地一笑，昆玦只是不甚在意的将头撇着，她便毫不客气地将手搭了上去。
“公子，那这两个人怎么办？虽然他们死有余辜，但是尸体就这么摆在这儿也太渗人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瞧着那两个山贼的死状着实惨烈了些。
“怎么，你还要给他们下葬吗？那你自己挖坑，我先走了。”
“不是，我只是怕会吓到过路的行人，咱们要不还是——”
不待如鸢把话说完，只见昆玦抬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那两个山贼身上瞬间燃起暗幽幽的红色鬼火，火焰一瞬覆盖了尸首全身，顷刻，便化为了灰烬。
一阵风掠过，一地的灰烬也随风而逝，不留半点痕迹。
这一套先杀人灭口后毁尸灭迹的操作一气呵成，直叫如鸢看呆了眼，不由得吞了吞喉咙，无比庆幸还好方才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啧啧。
同时心间也决定，这辈子就是得罪了太岁也万万不可得罪眼前这个人，否则自己能不能寿终正寝还真不好说。
“还不走？”昆玦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还有大半的路要赶啊？”
如鸢泄气得紧，凭他的脚程，自己又要如下山时那般跟在他屁股后面苦苦紧追。
“那你便留在此处吧。”
“诶......诶！你等等我啊公子，哎哟诶公子，我脑袋好疼！”
原本昆玦刚走了没两步，如鸢本是想跟上去的，可是她刚一抬腿，脑袋便一阵吃痛，微微发晕。
昆玦回过头斜睨着她，微蹙了眉头。
呵，新花样。
“头疼？”
“可不是嘛！方才刚遇到那两个山贼，他们当头就给了我一棍，着实下了狠手，现在我脑袋瓜子还嗡嗡的呢！”
如鸢颤了颤身形，捂着脑袋简直摇摇欲坠，“对了还有，刚刚被那两个山贼绑了太久，勒得我浑身都疼，且我这脑袋恐怕是受了内伤也不好说。”
说着，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弱不禁风，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昆玦神情戏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戏唱。如鸢忙又扶了扶额头，一副雪上加霜的神情，“公子你别这么看我，我也很想跟你快点回去啊，可是你看我这，我这情况，哎......实在是不允许啊！你看我这脚脖子，脚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