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正如萧云淮所言,萧帝一向宠爱容贵妃,沁春宫里大摆家宴,往来的宫女如蚁衔食,不得丝毫空歇,御膳房里更是烟火大盛,一旁监看的公公催促个不停。
沁春宫大殿之上丝竹歌舞打从酉时开始就没停过,殿内百样的桂酒椒浆,山珍海味,香气更是绕梁。一众的嫔妃跟亲王在殿下两侧分而对坐,而殿中上首坐一龙威燕颔的中年男子,纵敛眉凝神,亦不怒自威的,正是天枢皇帝萧乾。一旁陪伴的虽是皇后元雅,但位次稍往下去一点的,便是风华正茂的容贵妃。
众人正看着歌舞,却见夏嫔四处扫了一圈后视线落在皇后身上,皇后虽生得端柔娴雅,凤仪万千,但今日神色间却似乎有些疲惫,像是貌合神离般,疲于应对这样的场合。夏嫔便侧过头来悄悄对着一旁的娴妃一脸担忧地咬了咬耳朵:“皇后娘娘今日似乎身子还是不见好,神情都很是疲惫。”
娴妃闻声看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后,也低声回道:“娘娘身子一向不好,前两天风寒刚好,精神自然有些疲惫,不过家宴这样的场合,总归还是要出席的,也是难为娘娘了。”
娴妃的语气里也捺不住心疼,看着凤位上的皇后虽作了精心打扮但神色中仍是疲惫不堪,甚而有些憔悴,只是她也无可奈何。说来二十多年前刚入宫时,彼时的自己位阶低微,初见皇后元雅却并非如今这般时常憔悴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皇后虽天生体弱,但却常端着纯真明媚的笑靥,虽贵为皇后却时常照拂娴妃,那样明媚的笑也一直刻在娴妃心里。不过后来没几年,皇后终于怀了孕,在花园里散步时却失足摔了跤,她本就体弱,这样一摔仅没了孩子,还因病将养了数月,数月后却是也再无生育的可能。
自那以后皇后便像变了个人,时常去自己摔跤的园子里坐着发呆,总希望事发的那日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散步,没有失掉自己的子嗣,渐渐地,精神便愈发憔悴,人也不似从前那般明媚开朗。娴妃时常去看她,再如何开解,却犹见她一蹶不振,本就不好的身子亦愈发缠绵病榻,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将养中度过,虽甚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论起那桩事,娴妃心里总觉得皇后当时失足流产之事并非意外。自皇后怀孕后便常常去蓁月园里散心,而事发之后萧帝追查,管事的太监却说是那几日碰巧下了雨,故而石子路上生了青苔打滑,皇后不曾在意仍旧去散步,才生了意外。
但当时娴妃偷偷去蓁月园里查探过,事发前几日的确下过雨,石子路上也确是浸了雨水,而管事太监复命时从蓁月园里取的石子上确有些许青苔,但她依旧察觉到事有蹊跷,哪有下了两天雨就生了那么厚的青苔的......只是后来去看时天气见晴,路上的雨水也干了好些,因着出了这档子事,石子路也叫人打扫过了,看不出太多痕迹。无奈到最后便只能是个意外,当时闹了一阵后,也就就此了结了。
后来也因着这桩事,娴妃才搬去了昭阳宫。
“可不是嘛,谁说不是为难皇后娘娘了呢!哎......原本我与丽妃姐姐也去劝过皇后娘娘,奈何娘娘实在心善,只道多时缠绵病榻不曾出来走动,刚好趁机会瞧瞧宫里的公主皇子们都长得怎么样了,咱们云依也多承娘娘关爱。倒是容贵妃......费尽心机要皇后亲自出席,她安得什么心好像谁不知道似的!巴不得在陛下面前一表她对皇后的尊敬,免得被人在背后说她独占圣宠。”
夏嫔边说边用眼风悄悄扫了容贵妃那边一眼,便见风华万千的容贵妃两靥微红,似春风沉醉般好不得意,娴妃也微微侧过些头淡淡一瞥,随即收回目光,疑道:“她往常不是都不曾劳动皇后参加她的生辰宴吗?怎地这次竟特地请了皇后娘娘亲自出席?”
夏嫔小心看了看两旁,又压低了声音:“还能为着什么啊,这半个来月陛下都忙于国政,前几日刚得了一点空闲便答应陪她弈棋,然则皇后娘娘忽感了风寒,陛下便又改道去看望了皇后。而后几日倒是未见她去看过娘娘一眼,她那样善妒的性子,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倒是前两日皇后娘娘病体稍安,陛下又去瞧了瞧,她便也紧随其后上赶着去献殷勤,陛下还以为她多关心皇后娘娘似的,还称赞了她。后两日里她便求了娘娘一定要出席她的生辰宴,说是好不容易今年生辰赶上娘娘身体稍安,便一定要与娘娘同乐,我呸!谁不知道她是为了在陛下面前一表她对皇后的尊敬,惟恐落个独占圣宠不敬皇后的罪名罢了,可她不已经是这样了吗?当真是惺惺作态!”
饶是夏嫔字字句句咬牙切齿,不过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娴妃听完恍然道了句原是如此,便也劝她不必太过生气。夏嫔不过是个刀子嘴,忍不住怨两句,说完也就罢了,回过头来又同娴妃一道吃酒。
眼观台上年复一年的歌舞,娴妃只觉无甚意思,从皇后身上收回视线后却见萧云淮不在了位置上,问起玉瑶,才说已经去看过,淮王不过是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她放心地点了点,回过头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酒杯。
......
清心殿前,虽今日是家宴,然因着清心殿里有钟灵阁这样的存在,殿前值守的太监跟守卫却是一个不少。从沁春宫一路迅捷而来的萧云淮隐身在树丛里,看了看清心殿上的守卫后便信手扔出一记飞石,此次助如鸢进入钟灵阁之事只能抓住时机快些了结,免得拖得久了会横生意外。
听见高台下一旁的草丛窜动沙沙作响,值守的公公立即警觉,“什么人?!”
又一块飞石掷过,萧云淮翻身便没了踪影。殿上值守的公公见状立马带了一帮守卫前来查看,然而清心殿拐角处最后的那个公公却并未跟上。见此时机,不知何时已到殿尾的萧云淮跃身上了大殿栏杆,一把拉过那拐角处的公公,一个眼色,两人迅速自侧门进入殿内。
今日家宴开始前,萧云淮便让禁军统领贺青帮忙让如鸢扮作了值守公公混入清心殿值守。入了内间,萧云淮在一靠墙书架后摸到机关,凭着记忆将机关一阵开合扭转,守在一旁的如鸢“公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原以为内阁就在墙后,然片刻后,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面却忽开出一方洞口,一道石阶直通地下深处。
“好在我记得不错。”萧云淮明朗清俊的眉眼露出笑意,事不宜迟,径直招呼了如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