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静慧师太果然怒气冲冲的向她走来。
“今日叫你去佛堂为何不去!”
叶宁将最后一件袈裟搭在绳子上,慢悠悠的答道:“这些衣服你来洗?”
静慧闻言就要扬手向她打去,一旁路过的止方见状跨步向前拦了下来。
“佛祖慈悲,师太在这儿动手可是大不敬啊!实不相瞒,明日我就要回道观,这一幕被我看见倒也罢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方丈攒下的将至寺名声就要坏掉了。”
静慧只好作罢,但心中怒火尚未平息。
“你今日就在小佛堂抄写佛经,反思己过!”
叶宁不说话,衣袂飘飘走向小佛堂。
提起笔却不想动,这六年她听方丈的话从未离开过寺庙,但也听得一些事。
她听说道士是可以还俗,可以成亲的,自己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尼师。倘若那个人愿意,或是再给她一次选择,她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止方当天晚上就回了道观,灯芯烛光下坐着一人,脸上晦暗交织,满面愁容。
师父看他看得紧,他自己也争气,在道观的地位日益上升。
可谁在乎这些东西?
别的道士还俗成亲皆不受限制,但这道观偏偏暗中定下了一揽子规矩,却还说不得,说不得!
他师父救了他的名,他很感激,可为何却偏偏又不能给他选择的自由?
看起来他好像受人尊敬,能做的事变多了,可他却愈发不开心。或许是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想要什么。
没有贪念,便没有愁苦。
“离开将至寺六年,其栽培莫不敢忘,明日需得再去一趟。”
无妄沉默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兀自走到窗边卷帷长叹。
止方走时留下一句话宽慰了无妄不少,“她时常提起你,也和你一样,爱抬头看月亮。”
六年来,无妄的心境也变了。从前怕这怕那,怕流言蜚语中伤她,怕自己和她为世俗所不容,可现在他不怕了,却怕她要照顾一个半身不遂之人的余生,怕给不了她真正的自由。
次日,无妄打着接人和感恩的旗号来到将至寺,实则就是为了见叶宁。
和现在的主持寒暄了几句无妄便问起叶宁在哪儿,想见见故人。
主持说或许是在小佛堂,静慧师太应该知道。
无妄没去小佛堂,反而走向了那个屋檐。
屋檐上,叶宁背对寺庙,面向太阳,等着风穿过她的发梢,等着和她心意相通之人带她走下这片高仞的山。
“阿宁,我回来了。”
叶宁回头,眼中带着释然,当阳光照过她的侧脸时她以为她的光就要来了。
太久没见,他好像变了不少,又好像什么也没变。她等着他踱步走来,半合的眼睛总在见到她的瞬间倏地放大。
“无妄,六年前你说你在山下建了一座房屋,如今还在吗?”
其实还在,一直在,只是无妄却不能这样说。
他不答,叶宁便自己说,“无妄,我想下山了。”
“那屋子我借给别人住了,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让他照顾你。”
无妄深知,来往越多,他就越不能自控。
要是能找个人一直照顾她也算达成所愿了。
叶宁并未答应,问道:“我听说道士可以还俗成亲,无妄,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说的已如此明了,只要他答应,什么鄙弃的眼光恶毒的话语叶宁都能接受,她想和他在一起。
至于方丈的嘱咐,叶宁守了六年,实在守不住了。
叶宁的眼睛装满了整个春天,希望在春天的原野上跳舞。
无妄不敢多看,回过头,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回应:“我并无还俗之愿,也无还俗之念。”
“我救济世人,他即被我所救,那你们二人相互照顾算不上麻烦。”
叶宁不想听下去,打断他,说道:“我懂了。”
有点失望,叶宁方才大悟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二人心意相通。
“听说今日有贵客要来,我先走了。”
叶宁说的平静,明显比平时快的步子让她看起来像慌忙逃窜似的。
叶宁憋着难受,急匆匆的下了坡,却在那扇破门前撞到一个人。
他的穿着叶宁倒熟悉,他衣服上绣着龙纹,一袭黑色长袍衬得他威武不凡。
今天的贵客原来是皇宫里的人。
在叶宁这儿,他们算不上贵客,只是仇人,是叶宁不幸的始作俑者。
不过,他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抱歉。”叶宁不想看她,此刻心烦意乱,只想快快会小佛堂抄经静心。
“等等。”
叶宁抬头,对上了那双妖冶的眼睛,似乎有点眼熟。
来人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但在看到叶宁抬眸之时还是怔住了。她小时便美,看着倒还可以接近,如今长大,倒美得不像凡人了。
叶宁偏头盯他,像在使劲回忆些什么。
“你今日带药酒了吗?”
记忆如潮般涌起,在这句话说出后抛出一滴小浪花。
原来是六年前滑倒的男子。
“没有。我要走了,请你让一让。”
那人却挡住叶宁的路,叶宁一推,发现推不动。他现在倒是比六年前还压秤。
叶宁无奈的看着他,那人眉头一挑,肆意得很,说道:“你是不是想下山了,不想修行了?”
“关你什么事?”
“我可以带你走啊!”
叶宁叹气道:“不需要,多谢美意。”
带她走?叶宁真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在路上一刀子捅死他。
那人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叫萧展晖,是大齐五皇子,只要你开口,不管你是不是尼姑,我都能带你走。”
叶宁咬牙切齿,回道:“我知道。可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