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阿姊……”
秋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孩子在肚子里折磨了她整整一天了，就是不肯出来。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和血水把床铺全都弄的湿淋淋的，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她一直在哭，疼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就像开闸了一样，哗啦啦的一直往下流淌。
她不认识接生婆，白映她们走之后，仝塬就失踪了，她身体虚弱，实在没力气去多想什么，村里有几个年长些的妇人来轮流照顾她，直到她临盆。
周围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她从未有过的感到孤单，还有那么一丝丝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绝望。
“阿姊……”她没有意识的呢喃着，往事混乱的在脑海里浮现，父母的、小悠的、仝塬的、严淏的……最多的，是秋荔。
她们姐妹俩父母早亡，后来大段大段的时光，都是两姐妹相依为命。曾经一度，秋棠生命里只有那么一个人，就是姐姐秋荔。
那时秋荔年纪也很小，却要一力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现在回想起来，秋棠才发现，秋荔对自己很好，很好很好。一个姐姐能对妹妹好到的极致……那么多琐碎细小的往事，汹涌进脑海里，那些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的，小时候懵懂不懂事时并不明白，全部串联进脑海里。自己是什么时候忘记了的……姐姐对自己的好……是什么时候开始……姐妹俩之间有了隔阂……
是因为严淏吗？
阿姊，不要丢下我……是我不好，我不要严淏了，不要丢下我……
记忆里，小小的秋棠拽着秋荔的衣角，哭得声嘶力竭。
她那么想要表衷心，那么想告诉秋荔，自己多么爱她，多么后悔，自己故意抢了严淏……她那么想要把一切都告诉秋荔，哭得那么用力，说的那么用力，用力到梦醒后，都只觉得疲倦和难过。
梦境混乱，现实中的疼痛和梦中的思绪都没有消失，交融在一起，秋棠有些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满是血的雪地，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雪，红色的血，像盛开的鲜花，美的触目惊心。甜腻的味道在味蕾弥漫开来，撕扯开的血肉，她抬起手，黏腻的血从指间滑落——
小悠惊恐的脸定格——
秋棠猛地吓醒了，几乎在同一刻，她听到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
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晰，她痛苦的不想清醒，可她知道，自己这一刻有多么的清醒。
她躺在被汗水、血水、泪水浸湿的床褥中，耳中响着自己的孩子的哭声，望着上空，眼神空洞呆滞。
这个小生命才刚刚来到世上，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无辜清白，让秋棠几乎要有点儿恨她了，恨她的清白无辜，恨她身上流淌着的血脉。
她清晰的听到了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婴儿的、她自己的、甚至接生婆的。
她是人妖混血，她自己也是……她是妖怪。
是她杀了小悠。
“是女的。”她听到接生婆低低的跟屋外的人说着什么。她的听力从未有过的敏锐，心也跟着敏感起来。
在接生婆要进来抱婴儿时，她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我、我就……”可能没想到她还能动，接生婆吓的脸都扭曲了，“我就……抱抱……”
秋棠眯着眼笑了起来：“我就这么可怕吗？”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爱是恨，是内疚还是庆幸。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分不清了。
接生婆尖叫了一声，拼命的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转身就跑。
秋棠呆呆的望着她逃跑的方向：“原来……这就是原因啊……”
从她稍微懂事起，就没有得到过好脸色，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每个人看着她时，都带着那么点儿强忍着的厌恶，明明是讨厌的，又在忍耐着什么，于是视线无意中看向她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好看的外表……
羡慕姐姐的美貌，羡慕姐姐温柔的性格，羡慕大家都喜欢姐姐……羡慕，被姐姐爱着的严淏……
她一直以来，只是嫉妒而已。希望有姐姐的人生，那么爱她，也恨着她，所以……以为自己喜欢上了被姐姐喜欢着的严淏。
一时之间，秋棠有点儿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想做。旁边的婴儿哭的更大声了，她并不想理会。
有人破门冲了进来，她抬头，是村里的几个最强壮的男人，还有几个村子里的老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短刀或者棍棒，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憎恶和防备，眼睛紧紧的锁住她，还有那么一点儿掩饰不住的恐惧，仿佛她会忽然长出獠牙利爪扑向他们似的。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洁白纤细，这是一双很美很美的手，比她当初羡慕嫉妒的姐姐的手还要好看，姐姐的手因为常年做农活，并没有这么细腻白净……这不是一双生活在寒冷穷苦的村落里的人该有的双手，这不是一双人类的手……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哭。
有几个人的神情中闪过一丝不忍和犹豫，旁边的夏老爷子立刻道：“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她是妖怪！”
是了……秋棠垂下头——他们都有理由恨她，是她杀了小悠——原来是她自己。
“对，她是妖怪！妖怪都是用外表骗人的！”有人叫了起来，“杀了她！”
立刻得到响应，一片“杀了她”的吼声。
秋棠仍旧没有什么真实感，也没有反抗，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面前这群人群情激奋。
直到第一刀砍在了她的身上——
疼。
她忽然清醒过来——他们要杀她！他们不是说着玩的，这不是个无聊的玩笑，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是妖怪，而他们，要杀她！
她猛的伏下身子，护住自己的孩子。
她的动作让所有人一愣，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伤到婴儿，一时之间反倒忘了行动。
但是秋棠却动了，她抬起头，表情狰狞：“你们敢伤她，我就杀了你们！”她抱紧孩子，一步一步退到角落，一边防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