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的话像是把贺茂钉在了原地，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力气。
两个人对视着，僵持着，互不相让。
贺茂忽然展颜一笑：“是啊……你说的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对你说‘我相信你的理念，我来帮你’时，我并没有丝毫的真心。一切都只是无聊中的游戏，到玩腻的时刻，会当机立断的全部抛下。”他顿了顿，“我最初的确是这么决定的。”
涂南看着他，贺茂歪着头回望她，他的神情格外专注认真，带着一种懵懂似的真诚，似乎要看穿涂南一般：“人类实在太麻烦了，妖也是一样的，你们在做的事，难道不是比我这种恶鬼的本性还要可怕吗？我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接去拿的。不会欺骗伤害了，不会做了恶事还要冠上无辜和正义的理由。我想杀就杀，并且承担一切罪孽和后果。”
楪离忍不住出声道：“你这魔鬼，你什么意思！到现在还要攀诬我们诬陷你吗？”
贺茂根本不去看旁人，像是打定主意一心一意的凝视着涂南了：“你说的对，最初对我来说，只有琴高师父是不一样的，其他人都像是腐朽的肉块，只有她是鲜活的。她是最出世的人，却只有她像是真正活着的。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阿野也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靠近我相信我，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的人，他不是妖鬼，他不可能真正的理解我。然后，你出现了……甚至我们的能力都像是相应而生的，我的是探寻他人的内心隐秘，你的是向他人敞开心扉。”他露出失望的神色，“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的。”
“小南为什么要理解你这样丑陋邪恶的鬼？”楪离讥笑道，“就算你有人类的皮囊，装作人的样子，你的本质——”
“阿离。”涂南打断她。
刹那间，贺茂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煞气。他咧嘴笑着，第一次把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脸还是那张脸，笑还是同样的笑，却让人遍体生寒。
应莲抖了一下，他敏锐的感觉到，在场的人中，贺茂最恨他……
“你交出赫连峤和双生子，”涂南说，“有什么条件你可以谈。”
“是吗？”贺茂轻轻道。
贺茂那张俊秀年轻的面孔上挂着笑，带着礼貌和一丝天真的感觉。
明明他没有在看自己，应莲却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他想拽住涂南说什么，他对贺茂产生了一种奇怪而矛盾的感觉，但好像一说到他的事情，他就无法开口似的。
“如果交出赫连峤，能缓和你的态度。我也费心去找找他吧。”贺茂叹了口气，“小南，小心你身边的人。”
涂南皱眉：“贺茂，别做多余的事情。”
贺茂笑了一下算是回答，然后他不紧不慢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了出去。
师旷呲牙：“王，就这么放他走吗？”他颇为不满，“这恶鬼最后还不忘挑拨离间倒打一耙，真可恶。”
楪离观察着涂南的脸色：“小南，你还是别管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太耗神了。”
“阿兼……还有赫连家……”涂南垂下眼帘，“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如何，阿峤和赫连家的双生子，我要尽力保住他们。”
鲤夏看了她一眼，她本来很少开口，对一切都一副懒得搭理的态度，忽然笑道：“这不是你的错。”
楪离紧闭着嘴，阴沉着脸色。
涂南楞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这话在金家和金雁桥出事时，她常对鲤夏说。鲤夏一直是对抗的态度，这会儿是夹枪带棒的原话奉还的讥讽回来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算了……”她制止了要为自己辩解的师旷，“最近大家全力查赫连峤和赫连家双生子的下落。”她沉思片刻，“不要跟着贺茂，进一步惹恼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大人们都去处理大人们的事情了，应莲仍旧觉得有什么梗在胸口似的，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祥和不安，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狐晚担心道：“你没事吧？从刚才开始脸色就很差。贺茂是很吓人啦，但妖王在，他不敢做什么的。”
应莲迟疑的摇了摇头，奇怪，让他觉得害怕和不安的，好像并不是贺茂……但他又想不出来其他人和其他理由了。
狐晚总是嘲笑他胆小怕事，他有一套理论，是有想法就去做，犹犹豫豫只会让事情变糟。还有不要想太多、不要总是担心。如果你为了一件事没有原因的忧心忡忡，那九成以上是因为你想多了，这件事压根就不会发生。
被念叨的次数多了，应莲发现狐晚的想法挺对的，这次可能也一样，又是自己思虑过甚怯懦不前的老毛病犯了。
他无视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不祥预感，努力冲着狐晚笑了笑：“终于回来了，我该放松下来。这几天害你也一直提心吊胆的，走，我请你。”
有人请客不去那就不是狐晚了，他露出一个“狐狸笑”，眉眼弯弯眉尾上挑，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
应莲抬头望天：“我觉得……狐听说你没有修习狐媚之术的天赋，是有原因的。当然，”在狐晚发火前他赶紧补充道，“你长得好看，不用狐媚之术肯定也能勾引到人。”
“哼，谁稀罕。”狐晚拉下脸来，他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又笑了，“你大哥我将来是要正经娶个漂亮娘子的。”他洋洋得意，“要天下第一漂亮的那种。”
应莲对他的“豪言壮志”不予置评，其实也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表示了一下支持。
“你不会是撞坏脑袋了吧？”
“你找死吗？”
“你真好，当时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也没什么烦恼。”
“臭小子，我是为了救谁晕过去的，没良心！”
“是是是，感谢狐兄大恩大德。”
“既然你这么感谢我，不如……”
“打住，不能超过我的预算。”
“抠门！”
说笑声渐远，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老狐狸的宝贝孙子也在。”
“没关系，抓活的。等事情结束了再放他走，没必要把多余的人牵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