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旬,秋老虎威力仍不容小觑,艳阳倾泻而下笼罩着c市,仿佛下一秒地面就会蒸腾出白气。大抵因为这热,休息日寻常的孩童吵闹声也了无踪迹,整个城市都在静谧的中午里打瞌睡。
理发店此时无人光顾,莫衷难得清闲,斜靠在沙发上,有点儿百无聊赖的意味。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五十二,决定十二点整就关门就近吃饭。
余光里瞥见有人走近门店推门进来,莫衷抬眸看向来人。通常来说,如果是常客,莫衷便一笑寒暄一句“来啦?”,对视时便对人家想要的发型有了个数;若是新面孔,就笑着说客套话请人家进屋,再问问客人想法。
这次莫衷难得愣了一下,盯着来人没说话。
推门的是个小姑娘,也就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穿着标志性的蓝白色校服,校服蛮肥大,衬得小孩儿更有些瘦小。孩子还拿了个几乎有她一半高的旅行箱,费力地推开门,又转过身去拽行李箱进屋——怎么看也不像来理发的,倒像是旅游景点旁住宿的。
行李箱终于也挤进门,姑娘把行李箱推到墙边,才转回身打量店里,黑黝黝的眼珠一转看到了莫衷,有些踟蹰地走向他,站在他面前不远处。
“哥”字在她嘴边溜了一圈,小孩儿有点儿犹豫地又改口了,“叔叔您好,请问莫衷在吗?”
一个“叔叔”一个“您”的砸下来,莫衷感受到了久违的啼笑皆非。偏生小孩还挺严肃,板着小脸儿,圆溜溜的眼睛里净是真诚。
不是,他有那么显老吗?莫衷手无意识地摸向兜里的烟,半道儿又停下了——他知道这小孩儿是谁了。
“翁澄?”
他半试探地叫,小孩儿眼睛一瞬睁大,反应过来后抿着小嘴欢快地点头。
正是了。
昨晚莫衷曾在睡前给莫母打电话问候,唠了两句家常后挂断电话便睡了。今早起来,换衣服的时候,脑海里掠过细碎的记忆,似乎是莫母同他说,翁姨家里大人有事外出,莫母就让翁姨女儿暂住在莫衷家——一来莫母和翁姨是发小,直到现在一直没有断过联系,两人交情莫逆,两家算得上知根知底,借住倒也放心:二来,莫衷家是翁澄所在小学的学区,上学放学方便些。
虽说对此事隐约有个印象,但记忆太模糊,莫衷倒一时分辨不出是现实存在的还是梦中所闻。
如今清醒了,稍一寻思,竟有一瞬犹疑。翁姨是莫母的老友,他时常会听自家母亲提起,虽是不常见面,但并不陌生。只是他分明记得,翁姨的女儿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怎的才上小学?他怎么没听说翁姨家有二胎了?
他想打电话确认是否有此事,却打不通。莫父莫母现在正跟团游祖国,大抵是因为她们在山区信号不好,莫衷就没再拨。
今天是星期一,按常理莫衷家的理发店是闭门休息的,但回忆起莫母好像是同他说,小孩儿今天会去店里找他,莫衷还是从桌上捞起钥匙走下楼去开店。反正他休息也没有什么安排,不过闲来无事看看电影,在哪里看都一样。
此时莫衷盯着面前有些紧张的小孩儿,眼里漾了点儿笑,庆幸自己早上想起了这件事儿,开了店门。
因着莫衷叫到自己的名字,翁澄也估摸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腼腆地看他一笑:“莫衷叔叔好。”
而后眼睛不自在地微向下看向自己脚尖,“这段时间麻烦您啦。”
坦白说,莫衷没怎么和小孩儿打交道,不太知道怎么和这小家伙相处。他本着释放善意的目的笑笑,语气轻松地回复她:“没有事儿。”
这句话说的时候有点儿本地音,莫衷眼见小孩儿似乎弯了弯眼,没刚才那么局促了。
莫衷朝对面沙发扬扬下颚,小孩儿接收到他的信号,规规矩矩在沙发上坐好,背挺得蛮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倒挺乖。莫衷眼里含了笑。
“吃饭没?”莫衷问她。
“没有。”小孩儿细声细气,摇着头。
“那走吧,一起吃饭。”莫衷拿上大门门锁和钥匙站起身,走出大门。翁澄便跟在他身后,小尾巴似的。他锁门的功夫,翁澄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看他。
附近居民区蛮密,又临着小学初中,商网自然也不少,不单是小吃一条街,晚上还会有夜市,烟火气十足。
询问过小孩儿意见后,莫衷带翁澄走进一家米粉店。店面不大,但已经开了十多年,因为风味独特被口口相传,生意未见颓态。
莫衷从小就总在这家吃午饭,对菜单了如指掌,没看贴在墙上的大菜单就点了一份。身边翁澄仰头仔仔细细看完菜单,方才用食指轻轻戳莫衷一下,说自己点哪种。
落座后莫衷感觉小孩儿还是蛮不自在,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看自己,又垂了眼睑盯着自己胳膊在桌子上圈出的一亩三分地。发现自己老盯着她,她眨眨眼看向莫衷,小小声说:“…谢谢叔叔。”
莫衷“啧”一声,“不用这么客气。”
“叫哥哥就行,别叫叔叔。”又想到了她在店里的那句“您”,补充着,“不用说敬语。”
翁澄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菜还没上桌,莫衷将手机开锁垂眸看消息。
见他注意力离开自己,翁澄心里轻松不少,目光悄悄溜到他身上,观察这个自己未来一段时间都要跟着蹭吃蹭喝的生活保障人。
黑发黑衣黑裤看着干净利落,前额的黑发有些长,他低头时遮住了眼,翁澄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总归能想起刚他看自己时一双湛黑湛黑的瞳,像两颗黑曜石。
其实他看着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初见时翁澄感觉他喊“哥哥”莫名别扭,叫不出口,一边心里自我安慰“只要比我大超过五岁就都是叔叔”一边“叔叔”二字脱口而出,后清楚看见对方挑了下眉。
啊救命,他好像有些介意。
但是童言无忌诶,应该也不会太介意…吧?
事实证明,他还是挺介意的。
尴尬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翁澄双目无神,内心飚出两道宽海带泪。
两碗米线上桌,及时解救了她,翁澄握紧筷子夹出米线送进嘴里,发现意外的好吃。刚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