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开。
他面色苍白,看不出明显的外伤。
舒亲王看见她,竟然大笑起来:“让儿,我的好女儿,你总算出来了。不然我抓了他,都不知道用来要挟谁才好。”
顾让下颌紧绷:“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都要死了,我还能干什么,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也不错。”舒亲王道,“不过,临死之前,总要给我说遗言的时间。”
锋利的刀刃紧贴赵开的脖颈,舒亲王手下稍一使劲,便割出一道浅浅的伤痕,他眼神霎时变得凶狠:“你和敛敛编的一手好戏,差点连我都信以为真。把皇帝叫出来,我有些话要当面和他说。”
赵开仰着头,看着顾让道:“别……”
刀刃再次收紧,伤口变深,血丝流出来,赵开的话被迫卡在喉咙里,舒亲王冷笑一声:“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别急,落不了你做的那些好事。”
他盯着顾让:“去叫皇帝。”
顾让摆了下手,身后一个小兵会意,转身跑向殿内。
姜索阳不知何时下了马,挪到顾让身边,用气音道:“这里我拖着,你去问我手下人要一副弓箭,找个隐蔽的地方,以你的箭术,在不伤及赵公子的前提下射中他不是难事。”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舒亲王,顾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崇文帝才从闻榆殿内出来,他并未走近,而是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舒亲王。
舒亲王高声道:“皇兄,没想到临到头我依旧败给了你,有时候我是真想不明白,我明明不必你差,可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帮你,就连我的孩子也执意要认你做父亲。”
崇文帝沉着脸不作回应。
“不过,你我好歹兄弟一场,我还是……”舒亲王的话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颌下颤动的箭羽,愣了几瞬后僵滞地抬头,和二楼手执长弓的顾敛对上了视线。
南面的槅窗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顾敛的面容隐在大亮的天光之下,他放下弓箭,俯视着被他一箭穿喉的人。
见他第一面,他就想杀了他。
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他和顾让来之不易的生活,即便这个人自称是他的亲爹。
舒亲王瞳孔扩散,却死死抓着刀柄不放,他竭力握紧,想要在赵开脖子上划上一刀,却被狠狠肘击了一下,刀刃落空,他后仰倒在地上,视野内的晨曦逐渐失色。
余下的府兵很快被解决掉,有姜索阳在,顾让不需要动手,她在一片混乱之中跑到赵开身边,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赵开一愣,感觉到紧紧钳制住自己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没事。”他道。
顾让没吭声,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扫视,末了蹲下身,微掀开衣摆,看到了他虚虚撑在地上的右脚。
“摔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下。”赵开道。
话音刚落,就见顾让抬眼看向自己,他小声补充道:“我摔在了尸体上,真的没事。”
顾让起身,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慢慢扶着人走回殿内。经过崇文帝的时候,已经彻底没心情搭理他。
她摆正倒地的木椅,扶着赵开坐到上面,叫来杭沐。
晨光高照,一切都平息下来。
顾敛下了楼,缓缓走到崇文帝身边,他头昏目眩,感觉崇文帝看向了自己,但神情并不分明。
“父皇。”他道。
崇文帝没有说话,不知是用何种表情看着自己。
但顾敛就是猜,也能猜出来。
他苦笑一声,道:“父皇,你不信儿臣么?”
其实只要等回宫后,查明内务府送给曹贵人的香确实有问题,就能为他的话增添很大的信服力。
而顾敛笃定查验的结果是肯定的。
其实内务府送来的香早就用完了,没人知道那些香是不是有问题。但奈何曹贵人确信是皇后害死他腹中胎儿,奈何皇后真的用过相似的招数害过嫦妃和其他未问世的皇嗣。
那些有问题的香,他早就做好了送到曹贵人手里。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他要让自己的话变成唯一的真相。
“父皇,如果我真是他的孩子,方才在他胜利在望时就站过去了。”
他竭力保持着自己委屈而无奈的表情,心里却在想自己的表现有没有破绽。
他想,他早该学顾让多看戏文,不然此刻也不至于匮乏于该流露出来的情绪。
不过好在,他还生着病,不用照铜镜也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惨相。
面色苍白如鬼,嘴唇干裂起皮,眼下青黑浓重,眸中无神。
这样已经够了。
良久,崇文帝移开视线,道:“你和让让受委屈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再有闲言碎语,朕会处理。”
“多谢父皇。”顾敛道。
桃林中的烈火早已熄灭,惊飞的白鹤展翅回归,落于湖畔,开始了寻常的一天,觅食,戏水,并不关心刚刚逝去的黑夜中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