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剪完手,拖来一条矮凳坐在床边,握着赵开瘦削的足背让他踩在自己的腿上,开始修剪脚指甲。
赵开的脚底冰凉,顾让剪完后摸了一下,就握着脚腕放回了床榻上。
赵开变得十分配合,顺从地躺了下去,顾让抖开被子盖到他身上,“睡觉。”
“你能陪我吗?”赵开轻声道。
顾让一顿:“嗯。”
她收拾好零碎的瓶瓶罐罐,擦了擦手,脱了衣服只留里衣钻进被窝。
肩膀贴上肩膀,顾让才发现赵开依旧在颤抖,只不过很轻微,她退开一些,凝视着赵开的面容。
为什么还在抖?还在难过吗?
她想不明白,于是直接问:“你在想什么?”
赵开怔了怔,轻轻道:“让让,我冷。”
顾让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发抖,她探手过去,摸到了赵开冰凉的双手,想了想往下躺了些,勾着他的双脚放到自己□□,又脱了上衣,带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心衣底下,贴着自己的肚皮。
她浑身都非常暖和,腰腹尤甚,紧致滑嫩的皮肤如同火炉般熨烫着赵开的手。
赵开手指微蜷,随后展开,轻轻搭在了顾让腰侧,他整个人靠过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隔着层单薄的心衣,顾让将手覆在赵开手背上,合上眼,“睡吧。”
她眉间闪过一丝疲惫,很快沉沉睡去。
赵开盯着她,很久才缓慢眨了下眼,他小心翼翼地偏了下头,将侧脸贴上顾让的头顶,感受着她平稳清浅的呼吸,才慢慢阖上眼。
……
顾让这一觉没有睡得很久,醒来时精力已经完全恢复。她还是睡前平躺的姿势,腰上横着一条手臂。
她转头,就看到赵开睡得正沉,呼吸绵长,眉头舒展。她看了一会儿,拿开腰间的手臂,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外头天已经黑了,不见人影。
顾让走到假山旁,在湖边游廊看到了凭栏喂鱼的赵拓。
赵拓看见她,微微笑了笑,指着旁边的长椅道:“坐。”
他递来一把鱼食,见顾让不接又泰然自若地收了回去,继续往湖里撒。
顾让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
赵拓一愣,随即失笑道:“我只是想救我的弟弟,能有什么条件。”
顾让道:“你想救他和帮我们是两码事。”
赵拓的笑意变深,他一扬手,将剩余的鱼食都丢了下去,“果然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过在谈条件之前,你就没有别的问题想问我吗,比如,那个珍妃是什么人,又比如,小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顾让意识到他嘴里的小九是指赵开,顺势问道:“从一开始,你们向齐国开战,就是在算计赵开,是吗?”
“可以这么说。开战的事是王后一手推动的,她是绥国上下最希望赵开回来的人。”赵拓说到这里面露讥讽,“不过真要追究,恐怕要从小九小时候开始说起。小九有没有跟你提过?”
顾让在那本册子上看到过赵开的幼年,是从顾澂嘴里所知,但与实际是否有出入,她不得而知,就道:“没有。”
赵拓闻言面上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即了然:“也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他顿了顿,望向湖面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么说吧,小九和我们的出生都不一样,他是在我父王和王后的期许下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王后怀他那年,适逢大旱,他出生时便天有异象,出生后不久天降甘霖,国师便断言他是绥国的祥瑞,能够保佑绥国。”赵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但是你知道,这种查无实据的话,可以是确有其事,也可以是空穴来风,反正据我所知,那段时日王后和国师暗中没少往来。”
他前面说的和顾澂的对上了,但要更加详细,事情在赵开八岁那年发生了变化。
“小九八岁之后,绥国的天灾人难莫名多了起来,被你们齐国打得节节败退,城池接连失守,朝堂上也很乱,那段时间父王沉迷女色,底下的官员就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最后的结果就是,百姓的日子不太好过。”
“不知何时起,王都里就有了一个传言,说是绥国的国运都汇集在小九一个人身上,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会不停吸走国运,甚至身边人的气运。他早逝的姐姐,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
“父王原本不信,直到小九九岁生辰的时候,你们齐国打到了翼城关外,国师肯定了这个传言,并说只要把小九交出去当质子,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后来小九就去了齐国,齐国也按照约定停止攻打我们。”
那个时候赵拓已经快及冠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分明。
齐国接受停战的条件,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质子,而是因为翼城那种荒凉的连水都成问题的地方,他们不屑于攻占。
其实赵开很无辜,他只是朝堂与后宫争斗的牺牲品。怪只怪他年纪太小,又太过出色,不懂得收敛锋芒,被父王的宠爱、母后的鞭策、国师的恭维、老师的夸赞、官员的奉承、百姓空无的爱戴高高捧上了高塔,最后又被妃嫔的忌妒、官员的推诿、国师的见风使舵、百姓的愚昧、父王的昏庸、母后的无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分明是帝王昏庸无道,官员尸位素餐,却把一国的兴衰胜败系于一个稚儿身上。把稚儿推出去做挡箭牌,就觉得能够粉饰太平,掩盖自己的无能与失败,堵住书生的口诛笔伐和百姓的悠悠之口。
“说来可笑,如果没有小九,被推出去当质子的人应该是我,毕竟几个王子里我最不受宠。”赵拓笑了笑,“所以,我始终觉得亏欠小九。”
幼时的风光让赵开养成了非常天真的性子,又出乎意料的谦恭和良善,几个王子里,小九最亲近他,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大王兄地叫,听得人心软。
顾让没有被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愧疚与怀念所欺骗,而是道:“即便如此,你也没有阻止他回王都,没有告诉他真相。”
而是任由赵开一无所知地回到王都,毫无防备地落入早就设好的圈套。
因为这与他的利益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