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怔忪着,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人竟然是魔尊?他竟然是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魔界至尊?
而花逐尘眉眼冷清,紫白交叠的衣衫在风中轻浮着,而他一惯温柔的脸颊上不再有笑意。
楼月轻轻叹了口气,用那张柔美的仿佛是女版花逐尘的脸说:“你怨我,也属应当,这些年我久居妖族,不闻外世,你哥哥逐风如何了?”
花逐尘凤眼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似笑非笑说:“母亲当真不知?”
楼月柔和的眉眼出现疑惑的神情,说道:“自你离开妖族后,再无人跟我透露过魔界的情形,且我过去放浪形骸,如今只想收敛着,免得叫人误会。”
花逐尘轻笑,昳丽的容颜仿佛是即将荼蘼的罂粟般蛊惑,他不知是在嘲讽谁,抑或着是在自嘲着,低声叹道:“真是……”
那声音太轻了,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亭子里,混着漂浮的轻纱,袅娜成烟而去。
“花逐风死了,”男子说着,露出个温柔款款的微笑,他眼底闪过似血腥的红色,又道:“是我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再结果了父亲,终于稳坐了魔尊之位。”
楼月身形晃了几许,似乎不能承受亲生儿子自相残杀的事实。
她身为妖族圣女,家中人世世代代为王殿大臣,平素受人爱戴敬仰,从来不曾接触这种事情。
且妖族一贯是对内极其包容,从不曾有骨肉相残的事情。
她不自觉抓紧一旁飞舞的轻纱,脸色苍白孱弱,好半晌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你父亲……真是自作自受!”
花逐尘轻笑,似感叹般也说:“魔族惯是如此,没怎么好奇怪的。”
楼月见他提起父亲与兄长,眉眼毫无悔恨与痛苦之意,忍了忍胸口那股郁结之气,问道:“那你来妖族寻我,是为了什么?”
一缕月光照在花逐尘的秋水凤眸间,叫他眉眼恍若拂上层冷纱,这人说道:“实不相瞒,魔族护法在我运功之际,偷偷在我体内种下了一朵锁心莲。”
楼月大惊失色,眸中的悔恨不再,而是爬上了恐惧的情绪,她失声道:“什么?”
棠梨不明所以,也不好擅自插嘴只能默默听着他们说话。
花逐尘想了想,说道:“约莫也有两三个月了。”
棠梨低头算起来,距离他们相遇,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楼月眼底惨然一片,她声音凄惶中带着难掩的悲伤说:“也就是说,这锁心莲折磨你足有两三个月之久,可今日是朔月,该是锁心莲发作最大的时候……”
棠梨不忍见她用那种极其熟悉的脸,露出这般悲痛欲绝的神情,忍不住说:“方才我喂给了逐尘几粒丹药,他的伤情应该稍微控制住了。”
楼月这才稍稍缓解心情,她看着花逐尘盯了片刻,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早知会是如此,倒不如……”
花逐尘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语,神色丝毫未曾变化,只是沉默地在亭子里内哂笑着,半张脸沉浸在阴影里。
不知为何,明明这男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怆之情,可棠梨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悲伤。
楼月说:“锁心莲我能够替你根除,你且在妖族稍等几日,我去做些准备。”
花逐尘凤眸半阖着,许久才说:“多谢。”
他们二人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可一道无形的桥梁横亘在中央,彼此都因此而生疏冷漠着。
妇人揽了揽鬓边的发丝,美丽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衰老,她嘴里喃喃道:“逐风一惯好强的,他小时候从不肯服软低头……”
棠梨听她嘴里翻来覆去的,是对大儿子的歉疚,多一眼都不愿意看向花逐尘。
而那人也毫不在意似的,目光轻微掠过池塘的水面,似乎在静静欣赏莲花。
“我替你摘除了锁心莲后,彼此就不要再见了吧,免得相对只有怨怼与感伤。”楼月闭上眼睛说道,语气里是难掩的悲伤与痛苦。
花逐尘面容沉静,嘴角那抹笑意不改,只垂在两侧的指尖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又放开松弛着 。
“好。”他说着,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若是有所求,我可助你。”
棠梨立马就想到了妖族与魔族结盟的事情,飞快地看向花逐尘。
楼月低垂着眼眸,敛去许多的愁绪说:“待我再尝试一番吧,倘若当真走投无路,也许会求助魔尊。”
这位母亲已然将儿子称呼为魔尊了。
花逐尘笑得平淡,轻轻点了点头。
楼月见事情基本已然商定,便缓缓转过身去,妇人曼丽的身形被月光拉得老长,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叫人光看着那阴影都不由自主遐想。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地离开亭子,棠梨犹豫着要不要追问会面的时间,谁料女子的声音轻缓地水面飘来。
“三日后,我们依旧此刻在这个凉亭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