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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衷(2 / 3)

看啊。所以我努力学习,考到大城市来,在这里读书。”

“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课本上遥不可及的少年宫和游泳馆真的存在,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从小学便开始寄宿,原来不是所有人的学生时代都如我一般灰暗。原来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获得成功,原来人与人之间存在阶级之分,原来阶级高墙早已筑起,无法跨越。”

原野静静地听着,这是至礼的心事,她只要听着就好。

这也是第一次,原野接触到不一样的世界——

至礼说自己八岁那年便开始住校,校舍里十几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大通铺上,食堂周围的电线上日日爬过老鼠,米饭里常有玻璃碴和铁丝网。食堂做饭的大叔手不老实,打饭时总喜欢在小姑娘的脸上揩两下。

中学的时候,学习压力与日俱增,在高考大省,老师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多拿一分,干掉千人”。

学生们亦将这些话奉为金科玉律。

若非如此,前方便是十几岁的婚姻,几万彩礼便可出卖的身体,一个无穷无尽的地狱。

学习是她们获得人生自主权的救命稻草。

“我们,没有退路可言。因此,从初中开始,我便常常挑灯夜战。学校规定的起床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就寝时间是晚上九点半。熄灯之后,我会钻进被窝里,举着手电筒继续学上一段时间。

到了高中,老师们说学理科就业面广、挣钱多,虽然我并不喜欢学理科,但还是出于这个原因选择了理科。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会让我迷失方向。学理的过程并不顺利,我常常安慰自己,既然上了贼船,就要做一个快乐的海盗。”

原野问她:“那你现在快乐吗?”

她摇了摇头,嘴上却说:“还行吧。”

至礼起初还有些拘谨,讲到现在越发开怀。她时不时地会笑一下,介乎于嘲讽与怜悯之间,许是在顾影自怜。

讲到动情处,又仿佛回到那段遥远的时光,眼中亮晶晶的,尽是不舍与怀念。

“到了大学,我发现原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住校啊,我真是好羡慕。我常常在梦里回到住宿之前的小学时光,放了学就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蹦蹦跳跳地回家去,可以吃上一口爸妈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饭桌上闲聊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饭后一家人可以沿着田野散步,晚风徐徐,那样的夜晚该是多么惬意呀!我真的厌倦了吃饭也要争分夺秒的日子,厌倦了一周、两周甚至一个月见不到家人的生活。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啊。”

“往日之日不可追,于是,我便将心思全部放在了学习上。我想,我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大学里,我依然昼夜不休,学习、兼职一样也没落下。”

一个急转弯,至礼突然从学习谈到了生活:“唯独这生活品味和消费态度,我不知如何是好。‘山里出来的’成了别人口中我衣着朴素、土里土气的缘由,也是别人嘲笑我的借口。我看着同学们打扮得时尚俏丽,也会在心中幻想我若是穿上该是什么样子。可每当看到价格时,我又会退却。不是我负担不起,我那时兼职挣的钱完全可以承担我的消费情况,甚至还绰绰有余。只是我总是在衡量,买这件衣服的钱可以吃多少顿饭,可以交多少学费?若是存下这笔钱,我便可少向爸妈伸一次手,他们的生活也便宽裕一分,工作也可少受累一回。”

在这样的利益权衡里,至礼抓心挠肝地同自己的欲望对抗,落了一身患得患失的顽疾。

握着原野双腕的手已经松开,她埋头吃东西,眼泪簌簌地落进盘子,她不敢抬头,不愿让原野看见自己这样一副模样。

“工作了就好了,我常常这么宽慰自己。”

她心知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就如同从小到大父母师长口中的‘等到你上大学就好了’、‘等到你挣钱就好了’之云,是利用不可测的明日来麻痹自己的缥缈希望,这种希望如同一个美丽的泡沫,浮光掠影,支撑着人走过棘手的当下,却在明天到来之前彻底幻灭。

“我来所里的时间比你久不了多少,可只是这短短一瞬,我便知道从一开始我便错了。我曾幻想的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建功立业一次又一次败在了‘寒门贵子’中‘寒门’二字之下。原野,我没有胡说。我曾亲眼看到本属于我的机会被闻彻抢走,理由是多给他几次锻炼的机会。全所上下谁人不知他是凭借他那个老爹才被破格录取?我夜以继日赶工数月争取来的机会成了他镀金的垫脚石。我的天宫祥云,于他而言,不过沙尘草芥,可肆意轻之任之贱之。”

“你知道他把那个项目拿来干什么了吗?”至礼愤怒地抬头,眼神中满是心碎,不忍说出结局,“最后,他把项目卖了,卖了!他没有那个实力,于是把那个项目卖给了一家上市公司,从中牟取暴利。这件事所长是知道的,却一字为提,一字未提啊。”

至礼情绪激动,额间青筋暴起。

她举起一盅酒,遥遥敬了一下天上的月亮,酒杯中倒映一弯月钩和她悲戚的双眸,至礼仰头,一饮而尽。

倾诉心事会上瘾,有其一其二,便生出其三其四。

如此接替下来,至礼将自己掏空了大半,那些本以为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如今说出来,好似也没有想象得那般不堪。

等真将自己从头到脚一五一十地吐露干净了,心中生出一股子怅然——自己险些不认识自己了。

于是急忙起身收拾收拾衣衫,地上的心事七零八落,弯腰捡起来,擦一擦,兜在衣服里。

无论再怎么破碎,终归还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打碎,自己拾起,到头来还是由自己小心翼翼地呵护。

“原野,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关,我知道的。我不怪你。我如何怪你?我只怪这月色凉薄,遥不可攀。我其实,也不想怪我自己。”

至礼开始呜咽起来,即便如此,她依旧在极力克制忍耐,说:“我如何能怪我自己?我已经很努力了,可以努力它没有用处啊。若真要让我放弃努力,我又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如何能抛弃自己从小到大视若生命的真理?那我该怎么办呢?原野,你那么聪明,不,你那么智慧,聪明如今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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