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大猪头甚是抢眼。
“吉时已到——”一副卡了百年老痰的嗓子拖起长长的尾音。
这一次响起的礼乐更亮更急,没有了先前沈美伊被抓回来时候的震慑和宣告之意,更多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连看热闹的人都巴不得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快点吃上席。
繁琐的拜堂上礼、筹礼谢宾的仪式一再精简,现在只需要新娘新郎拜天地、跪父母、互鞠躬、再入洞房就可以了。
考虑到王广的特殊情况,到最后,这场婚礼只需要沈美伊一个人跪拜,新郎官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颔首就行。
夏季正午,烈日当空,灼烧人们脆弱的神经,水泥封堵的土地将热气聚拢,团成球,再一股脑地轰到空中。
每个人脚下不偏不倚地踩住自己的影子,无从荫蔽,无处遁逃。
主婚人草草地念着誓词,一页纸删掉了大半,除了双方血亲和原野一行人时刻紧绷着神经关注进度之外,其他人的心早就飞到空调屋子里啃西瓜去了。
原野拉着几个女生贴在一起,紧巴巴地缩在至礼的小洋伞下面。
至礼被挤得不能呼吸,还不忘逞强:“看,我带的东西有用吧。”
沈美伊站在一个红色的软垫上,白色的婚鞋陷进去,让她看起来有点高低肩。
王广的气色看着也比刚出屋时要好些,他端坐在轮椅上,背后架起一把伞,只遮住他一个人。
念誓词的间隙,王广同沈美伊搭话:“你今年多大?”
沈美伊:“十五。”
王广:“好年纪。”
沈美伊句句见血:“嫁人的好年纪。”
王广内心:最近这是怎么了,遇见的女人都这么伶牙俐齿?
饶是如此,他看戏的兴致更高了。
第一拜,敬拜天地。
正中的案台之上,供奉神像。天地一拜,往往拜神。
白色的头纱垂下来,隐隐遮盖住她的面容。网纱之下,她无比虔诚地许愿,希望神明有灵。
第二拜,跪谢父母。
案台两侧,分别坐着双方亲属。
沈美伊的母亲早逝,如今上座的是逃亡十余年的父亲和整日里打骂她的奶奶。两个人媚态可掬,唯唯诺诺地同亲家点头,生怕再出点什么岔子毁了这只马上到嘴的肥鸭子。
另一边,王广的父母丢了脸面,心里头憋着闷气,不屑理会沈家的谄媚,盘算着日后将这笔烂账一并算在这个“儿媳妇”头上,此时他们更担忧儿子的身体状态。
王广是家中独子,自小体弱多病,辗转求医多年无果。
无论中医西医,只能勉强治疗一些基础疾病,无法根治。
在研究所,王家接触到基.因.治.疗的项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加入实验,入住地下医院。
地下医院并不设在地下,而是为研究所展开基.因.治.疗项目特批的一处地方,没有人知道地下医院的具体位置,医生、病人和研究员皆为转运进入,神秘至极。
王广在此接受治疗近三年,钱砸进去不少,但身体状况始终没有起色,唯一值得称道的点,可能只有在地下医院生活时能够明显感觉到气血的改善,但是一旦脱离特定的环境,马上变回老样子。
王广觉得,地下医院就是一个续航极差的能量站,走出站的那一瞬间,一切清零。
那为什么不一直生活在能量站里呢?
因为贵。
地下医院里普通的实验项目是免费的,医院甚至还会给病人实验补贴。
但是一些已经投入使用的成型项目却收费高昂。
王广家中开了一家造纸厂,规模不小,远近闻名,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早年遇上发展风口攒了不少家底。
但多少家底,都填不满生病这个无底洞。
而且如今环.保抓得严,厂子三天两头关停,家里再也支撑不起高昂的治疗费用。
王家父母并没有实话告诉儿子家里没钱了,他们选择从精神上给王广施压,旁敲侧击,让王广主动放弃。
虽然心有不忍,但着实无可奈何。
后来他们去山上求了一卦,大师告诉他们可以为儿子娶亲冲喜,得了一个合适的生辰八字。
回来之后,王家父母就按着这个八字十里八乡地找起人来,终了这桩婚事落到了沈美伊头上。
沈家听说王家求亲,收了钱,二话不说,屁颠屁颠上赶着送人。
“死妮子,还不快点跪下!”
主婚人喊过二拜高堂已有一会儿,可沈美伊迟迟没有动静,台上台下的人都悬着一颗心,提心吊胆。
她奶奶脸上挂不住了,又不能下场去揍她,只得这般小声提醒。
不过大家都听见了。
出人意料,沈美伊乖乖地跪下了,扑通一声,嗑了一个响头。
这是干什么?
明明只需一跪就行,磕头是为哪般?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美伊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她拆掉头上的头花珠翠,将头纱踩在脚底下。
婚纱一提,露出牛仔长裤,她将累赘的婚纱拦腰撕开。
许是她早就在婚纱里动过手脚,没两下子,那硕大的白色裙摆就像是年久的墙皮,一层一层剥落下来,脆弱无比。
接着,她将利刃架在脖子上。
冯娜大喊:“别干傻事!”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被原野按下。
霎时间,婚礼变成案发现场。
宾客们逃的逃,散的散,不怕死的在旁边起哄看热闹,丝毫意识不到这把刀随时有可能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燕宏找的媒体姗姗来迟,起初还以为是桩普通的民事纠纷,拖拖拉拉不愿意动身,到了现场才知道玩得这么大,心中暗喜一年的业务量达标了,真是祖上八辈子积德赶上了泡热乎的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好饭不怕晚。
王家父母第一时间就从凳子上弹起来,把自己儿子护住。
沈美伊的奶奶吓得瘫在椅子上:“死孩子!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