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
楼上住户可能在应付积水里的污染生物，脚步声、家具挪动声、物体坠地声不绝于耳，持续了整整十分钟，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浴室里的水龙头没有拧紧，以秦丹的耳力，可以在满室嘈杂里轻松捕捉到水滴在瓷砖上的声音。
也许是漏的水太多，一股股水流从浴室门下渗出，朝客厅这边流淌过来。
秦丹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反而倚着沙发扶手，双腿交叠，悠闲地翘了翘脚尖。
她如老僧入定，吵闹就任他吵闹，漏水就任他漏水，不存在的机械钟表要响就任他响。
反正都是幻觉，何必浪费精力。
“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轻柔飘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秦丹恍若未闻。
那声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便继续说：
“你不好奇，在没有清洁工帮助的情况下，以污染生物的实力，为什么十分钟过去还没有杀光楼上的人？你不困惑，不思考吗？”
秦丹的手指摩挲着书脊边沿。
困惑会导致思考，思考会引起好奇，好奇会产生探究欲，继而使人付诸行动。
一旦冒出上楼看看的想法，就是意识沦陷的开始。无论去与不去，都会在内耗或无意义的行动中消磨精力，然后被拉入无穷无尽的循环，或是其他的绝望境地。
多么老套又经典的模式，简直就跟市面上的传统MMORPG游戏一样无聊。
秦丹打了个哈欠，听见那道声音又问：
“你不想进浴室关掉水龙头吗？你们从小接受节约用水的教育，拧紧水龙头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动作，现在知道自家的水龙头没关紧，流了那么多水出来，你不心疼，不想立马关掉吗？”
首先，公寓用的是感应式水龙头，不存在拧没拧紧的情况。
其次，你确定你要我进的是浴室？
最后，这小把戏挺有创意，可惜还是不够新奇，建议下次换成卧室漏雨，水正好滴在手机和电脑上，玩家的动力这不就来了吗？
秦丹暗暗吐槽。
那声音接着叨叨：
“那台钟表好吵，你不想关掉它吗？”
谢谢，没你吵。
……嗯。
嗯？
秦丹心中忽然警铃大作，抄着《道德与法治》跳下沙发，一连倒退好几步，退到客厅中央的空地。
就在这时，钟表运行的响声变得短促而尖锐，不像分针和秒针走动，倒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瓷砖地上快速奔跑，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秦丹心上。
她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仿佛重病患者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只能在即将死亡的恐惧里感受身体机能快速衰败、湮灭的无力和痛苦，想要挣扎自救，却被名为时间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草（一种植物）！大意了！居然是“时间”！
秦丹僵硬地站在原地，在越来越短促的呼吸与心跳声中运起全身力气，猛然挣开身上无形的束缚。
空气中回荡着玻璃碎裂、迸溅、坠地的声响，清脆悦耳。
秦丹跪坐其间，太阳穴的青筋因用力过度而浮现，突突地跳动，几乎要炸开。
她咬紧牙关，隐约有腥甜的味道渗出齿缝，双目直视前方，黑红色的血丝从眼角两侧渐渐攀附延伸出来，与瞳仁相连。
“哒——”
“哒——”
高跟鞋落在水泥地上，踩着满地的雨水，溅开红色的水花。
客厅变成了马路，路的前方是墓地，后方是医院。
撑着一把大黑伞的女人从墓地方向走来，伞面倾斜，遮掩她的面容。
秦丹的目光顺着那双红色高跟鞋上移，略过修身的长裙、腰上的垂花蕾丝、背后的乌黑卷发，最后停在那把黑伞上。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地板，在十指连心的剧痛中，扯着嗓子，艰难又沙哑地说：“规……则……”
规则允许玩家独自在家，即使是“时间”也不容违反。
“回答我的问题。”女人嗓音清润，如衔叶黄鹂，“这也是规则允许的部分。”
“只……回答……”
“是，只回答，无所谓我是否满意。”
“说……”
女人轻笑一声：“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自己的命和你室友的命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哪个？”
秦丹仰起下巴，眼底的血丝更多更浓，双手指甲被她抠在地上，硬生生折断。
“我……要……”
“你们的……命！”
狠厉的话语落下，时间和空间同时静止一瞬。
下一秒，秦丹被巨大的拉力拽回公寓客厅，除了心跳依旧急促，手上的伤、眼里的血丝通通消失。
房间里那道声音变得十分高兴：
“恭喜玩家‘秦丹’完成全服首个通关隐藏试炼的成就，0912房间解锁‘屋灵’。”
话音未落，一道雪白身影出现在秦丹跟前，长发如雪，瞳眸赤红，一张俊颜漂亮得失真。
“你好。”他笑眯眯地说，“我是你的屋灵。”
“……”
屋灵看着秦丹。
秦丹看着屋灵。
白毛红瞳，狗策划你搞XP真有一套，可惜这不是个圈钱游戏。
秦丹谨慎地琢磨了半天开场白，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宏光’？”
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