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叶承瑾缓声说,“可阿九,又何止等了我七年?”
“自叶家起事起,阿九一个女子,守着一个承诺,音信不通的等了我一年又一年。”
“阿九难道不明白,她等不起吗?”
“可良缘司年年催嫁,税金也一年年增加,她却从来没有动摇过。”
“从来没有。”
“她等到了。”
谢明霁心中百感交杂,眼中神色更是复杂,却控制不住继续道,“所以如今成了康王世子妃、将军夫人。”
他们,或者说世人皆以为她是为了权势。
多可笑。
“可若有一日,康王世子妃或是将军夫人的身份,会让我失去阿弟,失去家人,那我会与你和离。”
阿九的话言犹在耳,她最不需要的,恰恰是他的权势。
“康王世子妃、将军夫人……”
叶承瑾嘲讽的笑:“可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
“养她长大的叔婶,依旧每天起早贪黑的在集市摆摊来维持生活;为她失了半条命的弟弟,为了给她凑嫁妆,到现在也开不起自己的木刻坊;替她照顾家里的妹妹,省吃俭用在郊外开着简陋的书院。”
“她的家人,至今还租住在别人的宅子里。”
“甚至就连等我时未嫁的税金,也是她自己出的。”
沈棠舟与谢明霁心中俱是震撼不已,默言无语。
“你们都觉得,阿九配不上我。可其实……”
说到这儿,叶承瑾的声音有些颤,“是我配不上她。”
“所以,”他垂下眼,语声很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痛,“她的弟弟,才会连一句姐夫都不肯喊。”
“将军,我知道错了。”
谢明霁重重磕下头去,心中既悔且痛,“是我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今后,我见夫人,自当如见将军。”
“今日之事,还请将军责罚。”
叶承瑾只是叹了一口气:“玉字旗怎么回事?”
谢明霁直起身,却并未说话,而是珍而重之的将珍藏在铠甲下叠的整整齐齐的那面旗帜递了出去:“将军请看。”
秦园接过,抬手展开,正是演练中飘扬的那面玉字旗。
叶承瑾看了一眼,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旗帜上的“玉”字,并非是以黑色丝线绣成,竟像是以墨汁书写而成。而墨汁的下面,依稀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鸦青色纹路,与“玉”字几乎融为一体。
他侧身凑近了些,不自觉的伸手去触摸,只觉的出乎意料的薄而软,即使过了经年,那耀眼的红也丝毫未曾褪色。
“这是……”
叶承瑾的声音忽然有些颤,“……绛之青?”
“绛之青?”
听到这个名字,沈棠舟惊诧的上前,视线只在那面旗帜上逡巡,“这就是绛之青?”
“当年江氏布行的女家主求娶公子亲卫时的聘礼,世间仅有一匹的绛之青?”
“可绛之青不是只有……”
沈棠舟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世间唯有玉郎才有的绛之青。
叶承瑾凝视着那个“玉”字,飘逸灵动的笔迹那么熟悉。
是玉郎的亲笔。
他看向谢明霁,神色复杂,出口的声音很是艰涩:“这、这是甘州那面旗?”
玉字旗、绛之青、甘州。
沈棠舟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
玉字旗的诞生之地,甘州血战。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明霁,想要说些什么,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是。”
依稀好像又回到了那场血泪交织的战争,谢明霁重复道,“这就是甘州的那面旗。”
沈棠舟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顾不得礼仪,未曾与叶承瑾见礼就跑出了中军大帐。
叶承瑾知道沈棠舟的心结,并未在意。
他只是看着手中的那面旗,怔怔道:“明霁,你从未和我说,你参加过甘州之战。”
“我只愿那年,从未去过甘州。”
谢明霁眼中有泪。
他多想依旧做上清谢氏每日走马斗鸡的纨绔子弟,可他夜夜在噩梦中惊醒,从此再无法安宁。
所以,他从了军。
在战友同袍的包围下,他才能慢慢安下心。
叶承瑾将手中的那面旗珍而重之的还给了谢明霁,拉了他起身,低叹道:“明霁,今日之事,你亲自向殿下请罪吧。”
“不、不。”
谢明霁拼命摇头,眼里满是惊惶,“我怎么敢去见殿下……”
“将军,你罚我吧,什么罪我都认……柏舟……我不要去见殿下……”
“这是殿下的东西。”
叶承瑾狠下心来,只看着那面绛色的旗帜,“明霁,去把它还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