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一辆马车停在竹医馆楼下的柳树下。
“还有两刻钟竹医馆才开门”,孟遇看了眼天色道,“我陪你等吧?”
“不用,就来诊一下脉而已”,梁倾掀开帘子,钻了出去,“遇仙楼事多,离不开你,你先回去吧。”
孟遇叮嘱道:“那你看完诊等我来接你!”
梁倾走进竹医馆大门,没有回头,道:“知道了。”
孟遇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驾车掉头回去。
——他没有看见的是,在他离开后,另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他刚才的位置。
宋琅摘下荷叶斗笠,目送孟遇的马车离去,随即视线转向了路对面的竹医馆。
“来了——您的三脆羹!”
竹医馆对面的小肆里人不多,梁倾坐在角落里,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无异状后才拿起汤匙开始喝羹汤。
她刻意来早了两刻钟,在竹医馆对面的食肆里喝点羹汤垫一下肚子。
三脆羹,是由三种山野时蔬制成的羹。
“山家三脆”即:“嫩笋、小簟、枸杞头。”
梁倾早年跟随她爹在边境征战,战事吃紧时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后来就肠胃就不太好了。
她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年累月之后,便落下了一堆病根。
梁倾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敌人还未找出,梁家的冤屈尚未洗清。
她必须保重身体,于是不再随便对付三餐,强迫自己养成了按时吃饭的习惯。
三脆羹送到嘴边的时候,梁倾视线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抬眼一看。
不远处饭馆的另一头,有道目光来不及收回去,刹那间与她撞了个正着。
那是个穿黑色短打衣服、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子。
他年纪大约四十多岁,体型魁梧,坐在离她最远的一张桌子上,隔着人群和距离看不清面孔。
两人的视线只交错了短短一瞬,紧接着男子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将手中的小笼包塞入口中,似乎刚才的对视只是梁倾的错觉一般。
梁倾的眼神微微闪动,随即视线在整个小肆里逡巡一圈,脸上表情依然平静无波,无甚破绽。
片刻后,她搁下喝了一半的三脆羹,起身结账离开了。
***
“你昏迷前身体状况挺不错的,所以现在恢复得也还行,离开竹医馆以后有头晕、腰痛或全身疼痛的情况吗?”张敬问。
屋内,梁倾倚在榻上,右手放在脉枕上,道:“有时候有。”
张敬点头:“这是正常的,要继续按我原先叮嘱你的静养,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能让张敬亲自诊脉的病患没有几个,临近正午,人就更少了。
诊脉很快结束,张敬开了个药方,让伙计给梁倾抓了药。
叮嘱她按时吃,又让她一个月之后再来复诊。
梁倾走到医馆门口,突然想到什么,问门房:
“我离开竹医馆之后,有人来找过我么?”
“有,”门房想了想,“你远房表姐来探病。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知道你离开后,还问了你未婚夫的店址。”
梁倾顿了一瞬,眯起眼睛:“远房表姐?她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
门房笑道:
“没有,她好像很愧疚,说都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看来这亲戚关系确实特别远……”
“她长得和你有点像,很美丽的一个姑娘。她还带了夫婿,她那夫婿生得膀大腰圆,挺壮实的。你有印象吗?”
梁倾闻言眉梢一挑。
“她那夫婿是不是身高八尺左右,脸上还有个狰狞的刀疤?”
“哎,对!我当时被他脸上那道疤吓了一跳呢,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他真是你表姐夫?”
梁倾回想起刚才饭馆里的那道目光,眸色微沉,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把孟遇的店址给他了么?”
门房说:“当然没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哪。而且张先生交代了,对小姐你的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轻易透露给别人。我叫他们留个地址,到时候让你去找他们,他们也没给,掉头就走了。”
梁倾闻言若有所思。
门房抬头,只见梁倾站在熹微的晨光之中,蹙起了两道霸气的横刀眉。
她看起来那么地瘦弱,但脊梁骨又是那么地挺拔,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力量。
门房内心震动。
梁倾躺在病床的时候,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他们都以为她是个攀上富人的乡下穷丫头。
如今再见面,他们发现她的言谈举止和体型姿态,明显跟医馆里的流言有很大差别。
“下次再有人来找我,”梁倾说,“不要搭理,也不用问姓名。”
门房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那个……他们真的是你表姐和表姐夫吗?”
“不”,梁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他们是人贩子,想把我卖去青楼。”
门房睁大了眼睛:“……幸好我没告诉他们你未婚夫的店址。”
梁倾和门房告辞,拿着抓好的药出了门。
竹医馆虽坐落在京郊山坡上,因其馆主医术高明,慕名来看病的人不少。
台阶上病人和其家属来往络绎不绝。
梁倾耐心等待几名伤到腿脚病人的先上台阶,之后才缓缓往下走。
路上人声喧杂,伙计和学徒掺着病人上下穿梭,家眷们去交费并说明病情。
梁倾转过凉亭拐角,正要下最后一段台阶时,突然顿住了。
车马道对面,湖边一棵大树下。
一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穿一身黑色短打衣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目光紧盯着面前的湖面。
——湖面倒影中,只见远处台阶上的梁倾僵住了身形,随即向后退了半步。
男子转过脸来,正是先前食肆小馆里和她对视的那个人。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群再次交汇,似乎同时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