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将指尖弹在琉璃杯沿,敲出了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但是与你的契约是一回事,愚人众与七星拉我入局又是另一回事。无论是碍于我在蒙德的行径忌惮于我,又或只是想要借我一‘用’,在没有提前打招呼之前都是很失礼的事情,好在璃月有你这样一个大家长在。”
钟离手下动作仍旧行云流水,对荧话里透出的意思早有预料,不然他也不会在其到达璃月之后就立时前去相见。
“钟离,无论这程旅途作何结尾,我能许给你的只有那样的一个契约。”
为友也好,为敌也罢,只要是需要站边的场合,我都会一如最初将信任付你的那时一样。
但是,我能付给的你也只有这个了。
钟离看着捻着酒杯的女孩,他哑然一笑,“别用这样的语气啊旅者,洒脱如你露出这般怅然的表情可是太不相称了。”
荧低声笑了一下,饮了口酒,即便是润过了嗓子仍带着沙沙的质感,“我已不是少年了,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识得几分其间滋味怎么不相称了?”
钟离看着没有一点自觉的荧,这也就是派蒙没跟着,不然她二人凑一起,幼稚起来可以把自己的岁数压到一个巴掌都能数清。
荧被钟离那明了的目光瞧得有些心虚,但她转念好好盘算了下自己活过的那些岁月,呃…心虚瞬时就飞了……
女孩理直气壮地感慨道:所谓成长的代价,总是免不了带上点悲伤的色彩嘛!
钟离叹了口气,“罢了,你心中有数就是。”
荧听着他这一声叹息,看他端茶品茗,竟是一副不再相问的作态。她诧异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是什么意思?就到此为止了吗?
钟离没有回应女孩疑惑的目光,他给一旁的少年仙君添了些茶水,嘱咐他道:“正好你也要养伤,便顺道一并照看下旅者,教她莫要只顾着贪图一时肆意让伤势加重。”
魈将自己停驻在荧蹙起的眉梢上的目光收回,低声应了是。
荧并不意外魈对钟离的顺从,只端着酒,透过琉璃酒盏的蕴影去看七天神像洒下的光辉,“这样就足够了吗?”
钟离看着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出声的人,明媚的金眸沾染了酒酿的色泽,可那本该一片迷醉的眼眸却——清醒的要命。
女孩并没有注视着他,但张口说出的却这样一句他问过魈的话,使得钟离甚至有些分不清这个酒量不成的人究竟被酒精影响了几分,是醉了还是没醉。
钟离并非是连‘满足’都弄不明白是什么的少年仙人,他道:“你知道的,其实大多也都是猜测吧。”
这并不是无的放矢。正如先前所言,禁忌之所以被称为禁忌,那就是没多人知道的秘密。
虽然不乏有人能根据一些线索摸到一些门路,但猜测终究也只是猜测而已。
荧真正参与到提瓦特上的事才多久?哪怕是退一万步,有人拿她作局,她能知道也有限。
这是没办法的事。
跟钟离,温迪,空,甚至只是七星与愚人众相比,她们之间隔着太过漫长的时间,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平的差距。
七星和愚人众好歹还有前人流传下来的幸密典籍,有前辈给打下的基础,荧能有什么?
当世流传的所有信息所推测出来的东西也就堪堪够得上荧摸一摸牌桌沿儿罢了,若不是钟离察觉到荧应该有别的消息来源,他甚至不会主动来见她一面。
再直白点,荧能在来璃月这么些天毫无声息地摸透黑夜与黄昏已是叫他觉得意外了,还能更深入地看清自己的位置,才是钟离主动来见荧的原因。
“你很聪明,也足够敏锐,但沉淀下的时间并不是轻易就能拉平的存在。”钟离淡淡道,“这个局,不是以一己之力就能撼动的,哪怕是这个世界之外的生灵也不免深陷其中。”
荧眸中上浮一线思绪,但顷刻又以一笑带过,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费那么些许功夫由着她们拉我入局?”
钟离沉默了片刻,这也是实情,也是预料之中,他没有隐瞒,“只是…想要赌一个变数。”
荧看着徒惹几分倦怠的男人,真是——她心下轻叹一口气——她就奇了怪了,明明先生也没怎么表现,怎么她就老觉得钟离受苦了呢?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就像……他孤身走过了六千年时光与宿命,也将一直背负着这样的命运继续走下去,不死不休。
最难见,负重前行,这样的事真容易叫人心软。
罢了,荧惯来没有为难自己的习惯,她一向随心,既是如此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女孩轻轻撂下酒盏,浅淡的笑容在酒光烛火中晕染成光怪陆离的迷离之色,她单手支颐又启了壶青梅果酿倒了满杯,“我原谅你了。”
钟离看着她放纵的姿态到底还是没忍住,劝道:“过量伤神。”
荧才不管,今日这般时候就该饮酒,醉去才好!
她还嫌酒盏太小不够劲儿,索性直接丢了杯子,拎了那胖肚子的酒壶就着白金的二色华光灌入喉咙。
女孩摇摇晃晃站起身冲着远处大声道“钟离先生,我原谅你了!”
钟离愣了一下,旋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言下之意,那个最是厌恶旁人欺瞒算计的女孩仿佛在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拉我入局的事,我这么大方的人,原谅你了哦!
他低低地笑出口,端茶与莫名欢快的她碰了一下,“那——便多谢旅行者阁下了。”
咚!
琉璃的酒壶与白瓷碰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洒出几滴浆液坠在却砂木的桌面上,开成了小小的冠冕。
荧醉的很快,好在酒品不错,最放肆的时候也不过是放声喊出口了那么一句,而后就重新倒回了凭几上。握在掌心的酒壶顺势撂在了地毯上,整个人宛如一只慵懒的大猫。
少年给她扯了扯耷拉到在毯子上的披风,困顿的少女半眯着的眼睛还不忘与他碰了碰指骨。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并指点了点心口再一翻,便有几缕翡翠色的华光从她心脏处抽出,最后在摊开的掌心上凝聚成了一柄玉质小剑。
魈看了看那柄不似往日凝实的玉剑,又看向身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