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程绪宁和景宸肩并肩在小花园中走着,他们并未谈及杨老翁此前所说的话,只是各自想着自己心事。
“教我习字。” 突然,程绪宁对景宸说。
景宸转过头:“现在?” 他笑了,点点头说:“行啊,走,去小书房,先瞧瞧你究竟认识多少。”
***
夕阳,小书房内。
“你这叫字认不全吗?我看你这是全不认吧。” 景宸无奈地说。
“小夫子,你对与你同甘共苦的伙伴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程绪宁有些羞恼。
“那写呢?你能写几个?”
程绪宁撇撇嘴:“我认都不认识,你还问我会不会写!”
随即她低头喃喃自语:“不就是认字吗,别人都能认,我怎会不行!”
景宸合起书册,说起了题外话:“你不是说从小学习圣人之言吗?既是从小学习,为何大字不识?”
程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去学堂就犯困,父亲大多是念给我听的。”
程绪宁挠挠头,随后又小声问道:“要学很久吗?我可等不及想看那些书册啊。”
景宸笑说:“你如此聪慧,又有我这样文韬武略的小夫子在旁,用不了多久,便能通读小书房的藏书。”
程绪宁听他这样夸奖自己,不由想起此前在山洞中,要不是景宸身手活络,自己恐怕到现在都还被困在洞中。
文韬武略……虽是有些自大,但好像也并未说错。
***
翌日清晨,云意送来早点。
程绪宁昨日在小书房习字到半夜,她早早起来,便央求云意在东阁也设下一处书案。
如此一来,就能抓紧时间习字,阅读书册指日可待!
“我昨夜兴奋得睡不着!感觉才只睡下一会儿天便亮了。刚刚我还听见鸡鸣!一闲庄有养鸡吗?” 程绪宁急急喝了一口粥,问向云意。
云意笑说:“一闲庄倒不曾养,应是外头的。它们这是知道你一心向学,好心叫你起床呢。”
用过早饭,程绪宁穿上小衣。出了东阁,朝向学堂方向走去。待她抵达时,只见景宸已背着手站在那儿,像是到了有一会儿。
“你来的可真早。” 程绪宁在他身后说道,景宸闻言转过头来:“来早不来晚,我怕让老师等。”
程绪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甜烧饼,开始啃了起来:“我再吃点,刚才没有吃饱。”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景宸见她这样马上笑了,上前一步说:“分我些,我也没吃饱呢。”
程绪宁二话没说将烧饼掰开,把自己没咬过的那一半递给景宸:“今日就这么多,下次我多带些。”
两个小家伙一齐吃着甜烧饼,程绪宁此时心想:还是失策了,干吃烧饼有些噎嗓子,应再带些水来的。
景宸将将咽下最后一口:“下回你带烧饼,我带茶水。” 程绪宁笑说:“小夫子,我们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都到了,这就进去吧。” 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
只见杨老翁左手拿着一枚甜烧饼,右手举着一枚茶盅。他咬了一口烧饼,就了一口茶,用眼神示意二人进屋。
程绪宁望向那杯茶,瞪大眼睛心想:还是老师想得周到啊!
杨一闲将咬了一口的烧饼放在陶盘上,程绪宁和景宸紧随其后。行至案几,三人齐齐盘腿坐下。
他面对两个小儿,见他们屏息凝神,像有些紧张,不由轻笑道:“这是在拘谨些什么?此地不比别处,我虽是你们老师,却不同于一般夫子。就是你们学不好,我也不会打你们手板的。”
听见这话,两个孩子稍微放松了些,谁知杨一闲又说:“要是学不好,也不过只需认清自己就是个蠢货罢了,人只要能有自知之明,即使是蠢货也一样能过好此生。所以我才说,就算学不好,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话一说,两个孩子放下的心又重回嗓子眼:他们不愿一生蠢笨。蠢笨之人,又怎么能真正过好此生?
杨一闲继续道:“今日我们先从朗月说起。朗月乃一小国,建国至今不过数十载,立国之本重在月矿,国君虽是有胆有谋,却器小。” 他停在此处,眼神看向二人。
程绪宁举起小手,问道:“老师,什么叫器小?”
杨一闲回答她:“器小就是说一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能平方寸,却难以平天下。”
他转过头看向男孩儿:“景宸,你来说说看,器小之人会如何行事?”
景宸想了片刻,答道:“器小之人最是多疑,这样的人难免会对周遭产生不必要的思虑之心。”
杨一闲点点头:“不错,器小之人确实容易多疑,但多疑也并非一无是处。”
老翁看向程绪宁:“程绪宁,你说说看,为何有时多疑也能是好事?”
程绪宁听见自己名字,不由心中一凛,思索片刻回答说:“学生以为,多疑之人,虽是耗费心神总想些可能并不会发生的事,但如果他足够聪明,反倒能在事物溃败之前提早发现其病因,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随即补充:“好比学生此前身体一向健康,有回着了凉嗓子有些痒,我的外祖父得知此事确却让我喝药。
那药又酸又苦,我真是不想喝,外祖父却说:小病不治、大病缠身,叫我喝药是为了将疾病扼杀在摇篮之中。
外祖这样一说,我便想起此前有一玩伴也曾说嗓子痒,后来他病了好久,好些时日不能与我们玩。等他病好之后,与我们诉说病中是如何痛苦。
今日吃小苦,是为了日后免遭大苦。想到这里,我便乖乖喝下了药,后来真的没有生病。”
程绪宁认真地总结道:“多疑的人,往往也是能预见事物各种发展可能的人。若是疑虑得当,便能如同我外祖般为我治疗未病。可要是疑虑不当,反会陷入无用的猜忌。
因此,多疑未必不好,只看疑在哪处,更看是否能分得清何事该疑,何事不该疑。”
杨一闲闻言大乐:“说得好!” 他随即补充:“一言以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