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好了叫我,我和你一起下去。”
“好。”
谈音洗了脸,从衣柜里拿了衣服换上,和秦逸一道下楼。
只是,院子里好像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
薛燊在处理鱼,谈敏妍在一旁帮着递个东西或放个水什么的,默契又自然,看得秦逸朝着谈音挤挤眼。
秦逸的爷爷和外公在另一边杀鸡,两人动作细致又认真,好像在完成一件很伟大的工程,那一丝不苟的模样让人莫名想起那一句“治大国如烹小鲜”。
奶奶和龚奶奶在树荫下的石桌旁摘菜,脚边躺着一只胖猫猫,肚皮朝上呼噜呼噜打盹。
“微微,你带着音音把春联给贴上”,薛燊道:“春联在我书房,你去拿下来。”
“好嘞”,秦逸抓着谈音往屋里跑,先在客厅抓了一把糖果塞在谈音口袋里。
门上属于上一年的痕迹已经被除去,辞旧迎新,整个门面干干净净,贴春联用的面糊是糯米熬的,还有米的香气。
谈敏妍看着大门口帮着秦逸扶凳子的女儿,穿的是她给她选的衣服,一时有些眼热。
她是知道的,谈音对于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有多期盼,也正是因为看到她眼里期盼,她决定留下那孩子,可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当她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甚至是有些罪恶的轻松,终于不是她做的选择,但却成全了她的意愿。可那之后,是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她甚至不敢面对女儿,选择在医院逃避。那个时候,谈音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看她,两人也不说什么,谈音在一旁做作业,她就发呆,偶尔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须臾又移开去,轻飘飘似不曾驻留过。谈音也不和她说起那个孩子,差不多在病房待一个小时,等陪她吃过晚饭后就默默离去。她甚至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本可以再小心一点的,可她没有。
而她也是从医院回来后不久才知道,家里的那些佣人私底下怎么议论怎么看待谈音,就因为遇到突发状况的冷静对待,居然被他们说成冷血,甚至还说可能连她的摔跤都是谈音刻意制造的,原因无非是一些大家族盘根错节不顾亲疏的利益纠纷,甚至于连她大嫂都觉得是这样。她觉得谈音应该听到过这些议论,但她从未给她说起过,也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职,虽然后来她把那些人都辞掉了,但造成的伤害已成定局,无法弥补。比起对失去的那个孩子的愧疚,她更多的是对女儿的自责,而那种她几乎无法承受的自责,让她选择了冷漠与逃避,再一次将女儿伤得更深。
她在谈音父亲身上学到的,并不是每一声对不起都值得一句没关系,但她却奢望自己伤得最深的人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关系来减轻心里的愧疚,这对谈音太不公平也太过残忍苛求。
她如今想明白了,能偶尔看看她,能在某个节日和她一起吃个饭,就像现在这般,就足够了。
吃过年夜饭,镇上热闹了起来,小广场上全是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秦逸早就买了一大箱子烟花,看了会儿春晚,坐不住拉着谈音去了小广场,她一直是镇上的孩子王,小朋友很喜欢和她一起疯玩。
谈音记着纪临白的话,手机一直放在兜里,铃声也开到最大,所以他的视频打过来,她第一时间就接到了。
“纪临白,春节快乐呀”,谈音朝着他露出大大的笑脸,而后把摄像头转向了天空。
说话期间,鞭炮声此起彼伏异常热烈,一朵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来,五颜六色照得人很不真实。
比起谈音那里的热闹非凡,纪临白这里可谓是安静极了,连爆竹声都听不到,但两人却通过手机,欣赏了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场烟花。
热闹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那鞭炮声才结束。
谈音把镜头转向自己。
“谈音,春节快乐”,纪临白从屏幕里,可以看得到她有些红的脸,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我想你了,想抱抱你。”
“我也想你”,谈音道,正要说什么,秦逸从几步之外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腕:“爷爷奶奶找我们呢。”
“好”,谈音回,并没有挂断视频,也没往回走。
纪临白看了她好一会儿,道:“去吧,早点休息。”
“嗯,晚安”,谈音说完,等着他那边挂断了,才把手机装回兜里,和秦逸一起回家。
爷爷奶奶秦爷爷龚奶奶给她和秦逸发了压岁钱,沉甸甸的红包,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
等谈音回屋洗漱完毕,门被敲响,她擦了脸把门打开,见是她妈妈。
谈敏妍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花朵的毛毯:“山里晚上凉,怕你夜里冷。”
谈音看向床上已经铺好的两床被子,让开道来。
谈敏妍铺得很认真,拉得平平整整不留一丝褶皱。
等铺好之后,她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又极快地抱了她一下,而后放开。
她很后悔,以前没能多抱抱她,让她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也是从秦逸那里学到的,亲人之间更应该要多多表达,特别是表达爱意,不会因为说出口而减少,但会因为说出来而让对方明确知道她是被爱着的小孩。
谈音愣了一下,而后道:“妈妈,春节快乐。”
都说先离开的人更狠心潇洒,其实不是的,她已经在向前走,但才发现母亲还被困在过去,停留在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所以她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其实过得很好,希望母亲也能往前走,所以她来了这。
再一个就是,她不打算和纪临白去他家过年,也不想纪临白留在颐园陪她,正好秦逸给了她一个最好的选择。
谈敏妍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但新年第一天哭却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她道:“晚安,我的女儿。”而后出了房间。
谈音看着沉寂下来的房间,慢吞吞踱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上去。
她也有点,想抱抱纪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