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啊?借给谁了?”她问。
“你表姑。”他神色露出不想再被问的烦躁。
“五万……都借出去了?”林听雪顾不上揣摩表情,她万分诧异。
“不行?”林一鸣瞪她一眼。
林听雪心中凛然。刚刚和奶奶一起商量拍全家福的安心惬意全无。
长辈之间的事她管不了,总可以过问一下钱的去向。
她捏着衣角,呆然问着:“不是不行,表姑家有什么急事吗?”
“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林一鸣抹着手上的灰尘,掠过她,走向卧室,“你给了我,我可以自由支配。”
“不是,爸,”林听雪跟上去,她蹙着眉头着急解释,语速变快,“我给你是为了你手头宽裕些,你胃不好要多注意,我不能经常在你身边所以……”
也是此刻。林听雪不知道触到了她父亲哪根弦。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目露凶光看了林听雪一眼,傲慢写在脸上,摊开两手:“你哥当年葬礼不花钱?不都是我借钱办的!”
“……”
“如果我现在有儿子,还用得着你给我钱!你迟早是泼出去的水,我呢,我因为你连个给我养老的人都没有!”
世界又归于零。
她这些天努力维护的同家庭之间的这层遮羞布,其乐融融的这层假面,她甚至快要遗忘,快要在自己制造的象牙塔里沉湎。
她天真以为——长大了,就会变好。
终于在这一刻,赤/裸掀起,礼崩乐坏。
周围和面前的人,寂静而陌生。只剩下林听雪耳边嗡嗡作响。
字字句句,在胸腔,振聋发聩。
地板冰凉,透肌入骨。她双手攥着线衫,发软而无力,捏握的手机不自知从手里滑落到瓷砖上,发出刺耳脆响。
林听雪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弯腰再捡起来手机时,钢化膜已经碎裂。蜘蛛网般在视线里四散开来,屏幕模糊。
她尽力稳着声音:“知道了。那,您还需要多少钱?”
“少用章俪的钱来恶心我,我不稀罕。”
“……”
那十万,有零花钱攒下来的,有她自己做兼职、当实习生赚的。
林听雪当下问自己:所以,又做错了是吗?
就连给钱,也会让林一鸣想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儿子。那她呢,她放弃很多东西选择回到这里,谁来给她一个答案?
她哪里是终将“泼出去的水”啊,她从来没有自己的归属,哪来的出去呢。
心悸怔忡的窒息感,林听雪想大口呼吸。
只听林一鸣的声音越发模糊,他问:
“怎么,你又犯病了?”
林听雪落荒而逃。
一个人从自己家里落荒而逃是什么感觉?
——她甚至没有换鞋,拽起包,开门,等不了电梯,冲进安全通道,重重踩下一个个楼梯,全身紧绷着用力逃离。
以至于,穿着拖鞋跑到楼下,林听雪扶着车的引擎盖,面色煞白,激烈缺氧。一圈又一圈的楼梯导致她双膝发软,险些跪于地上。口腔似乎被烤干,没有任何津液,连呼吸和咽口水都困难。
像一条濒死的鱼。
额头渗出冷汗,发丝凌乱贴在额前,胃里翻江倒海。林听雪用胳膊撑着车身,挪到花池旁,只觉口腔翻涌着酸水。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
林奶奶从卫生间里着急出来,还是没赶上。
手里拿的卷筒卫生纸,朝着林一鸣狠狠砸过去,只砸到林一鸣的胸口,掉回地上,朝远处滚去,在地上展开混乱而不断延长的白色。
七十多岁的老人,脖子涨红,扶着椅背气喘吁吁。
林一鸣从沙发上目光复杂地起身,想走过来。
防盗门大开着,有冷气从外飘进来。
林奶奶指着卧室的方向,大口呼吸,片刻才说:“滚——滚回你的房间。”
“我明天搬走。”
林一鸣睁大眼睛。
林奶奶面带厉色,没了往日慈祥,只剩下:
“你既然容不下小雪,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看你脸色。上次孙家的事,你自作主张让两家吃饭,毫不顾虑小孩的感受,我好说歹说你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给你钱是孩子的孝心,你说借就借!
你还以为小雪多想回这个家,她不还是看你可怜,看我这老婆子可怜。”
“活人因为死人搞砸自己的日子,说出去要叫人笑话!”
“我不想看见你。”
林一鸣面对母亲的叱责,眼睛发红恨恨道:
“我不需要她可怜,给了点钱以为就是救世主了,我本来有自己的儿子给我养老送终,现在什么都没有!”
“冥顽不化。”
林奶奶心神疲惫,在床榻摸索到自己的手机,挪到阳台上打电话。在阳台窗户看到林听雪蹲下的瘦小身影。
林奶奶张张嘴巴,愣是喊不出声来,鼻头和眼眶似是被酸气熏到,涌出液体。
想到上次报案,小周警官特意给她存了一个手机号,说有事的话随时找他。林奶奶担心林听雪这种情况下开车会出事。
她握着手机的手颤颤巍巍,食指在屏幕上控制不住地发抖。
“周……周字怎么写来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在通讯录滑了又滑,才找到周苍的联系方式。
林奶奶指尖使劲用力,戳透屏幕,拨打过去。
“喂?奶奶?”对面传来熟悉人声。
林奶奶在手机旁用力点头:“小周警官,能不能帮帮我们家小雪……”
-
林听雪有些怪天气。
为什么还没暖和起来。
她跑出来时来不及披外套,身上单单一件宽大的灰色圆领线衫,此刻被风涨满,肆无忌惮包围她。
粉色半包棉拖鞋,没穿袜子,脚踝冰凉。坐在石凳上,她抚过手机屏幕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