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衣和鞋袜。我看到缝线用的骨针,打磨得精致圆润,在这没有机械工业的时代,手工业却很发达,青铜器、木石、兽骨兽皮兽毛,都是常见的制材和原料…
……
思想神游之时,窗外传来了笛声,穿透柳林,盖过蝉鸣,音色悠扬婉转,哀而不伤,如述心事和理想…
我立即穿上鞋子,爬到床上,从北窗跳了下去。身后是采桑惊呼声:“贞人,你怎么翻窗出去了?你要去哪儿?为何不走正门?”
我循着笛声而去。
……
绿意欲滴的柳条丛林,垂至地面,在阳光下肆意生长,在树影里无风纠缠,像一锅咕咚的绿粥,我不知道,是什么在里面翻滚,鼓动,似乎带着急切的心情和未知的目的。
我拨开丝丝缕缕的柳条,丝丝缕缕的柳条也在拨弄我。
笛声却减弱、消失了。
就连蝉鸣也消失了。
柳叶的清香和长发的药香弥散在我的周围,有一瞬间,我迷失了方向。
我试图往回走。
面前的柳条忽然被一根骨笛拨开,我顿住脚步,顺着那笛管,看见了柳叶尖儿后,浅笑的脸。
我的心跳砰地跳动了一下。
一抹青翠,倒影在他的眼睛里,如映秀潭,风涌过,柳叶的剪影摇摆……对上我,那双眼睛突然明亮,我听见了他嗓子里低低的哼笑。
是在笑我失神吗?
我轻轻晃了晃脑袋,忙向他屈首行礼:“公子单。”
他向我回礼:“江女。”
“怎么没在教习?”我问,看向他的束腰和下裳,他今天穿的是墨绿色的箭服。
“王子府有客来访,王子渔暂去接待,稍后即来。”周单轻声说。
“奥。”我回。
低头沉默,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也没说话。
柳树上的蝉鸣重又响起。
“那,灼先回去了。”我说。
“嗯。”他替我拨开柳条。
…
我穿过柳林,一直走到了窗下,刚想翻窗进屋,突然觉得,身后可能某人还在观望,于是我顺着墙角拐上了大路,准备走正门回去。
柳林被神庙厢房挡住,我轻轻地舒了口气,却突然想起,我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想问他吹的是什么笛子,我钟爱笛声音色,也想做一只出来。只知道他吹的是骨笛,却未细看是多长尺寸,多少音孔,何种调式…
……
我走在大路上想着这些问题,迎面走来了子渔和一位中年男子。我连忙行礼:“子渔大人。”
我看着那陌生男子,大概四十多岁,穿着和子渔相似的华丽丝帛服饰,编了发辫盘在头上,戴着黄金发箍,神情高贵。
“贞人灼,这位是我伯父,微子启。”子渔向我介绍。
“微子大人。”我一面屈腰行礼,一面迅速搜刮脑海里的历史知识,微子启是谁?
微子启,封于微,名子启,为微国诸侯。商王子受同母长兄,但出生时其母还不是正妃,所以没能继承王位。子启与子受政见多不合,劝谏无用后出走。周武王灭商后,子启归顺于周。
待我回神过来,子渔已经介绍完了我。子启向我微笑,我再次向他回礼。而后,子渔领着子启去往了校场。
……
我回到寝房,采桑还在缝制衣服。
“贞人,你回来了。”她笑着说,伸手摘掉了我头上的柳叶,我倒没注意。
“嗯,我想睡会觉。”我说。
“好的。”采桑拿针线布匹去了隔壁。
我踢掉鞋子,爬到床上,思考着:站在周的角度,子启是殷商顺民,站在商的角度,子启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他来干什么?
他们去往了校场,而周单正在校场,子渔分明要带子启去见周单,难道这个时候子启和周单就已经“勾搭”上了?隐隐觉得,周单来王子府教习,目的并不“单纯”。
子渔,唯一不被提前预知命运的人,以后又会怎样?
勿做多想,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