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贴着神庙的外墙游走,每隔几分钟,窗棱上就会出现骇人的长躯,地上抽动着蛇影,它在绕木屋爬行!
突然吱呦一声,窗栓活动,窗慢慢打开了。我赶忙从地上爬起去关窗。
木窗因腐蚀严重,我争分夺秒把它推进窗框内。可刚松手,窗户晃晃悠悠地脱落出栓,向后倾倒下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接,太沉,木窗砸到了地上。腐木边缘划破了我的脚踝,一阵刺痛。
我来不及检查伤势,大蛇很快就会绕一圈又爬到这里,我拖着窗户回到木屋中央,把它靠在大鼎之上,我委身于窗板之下。
蛇影再次出现,大蛇意识到房屋出现了一个缺口,它放慢速度,探着脑袋爬了进来。
别过来!
我蜷缩在鼎与窗格搭成的狭小空间,屏息看着黑紫色的长物缓缓滑落地板,又沿墙爬上屋梁。
风吹朱纱幔帐飘舞,蛇头隔着纱帐吐着开叉的信子,悉悉索索,似金属低频振动,无数微小的弹簧释放,穿透鼓膜刺入骨髓,化成静谧恐怖的电流,传遍全身…
我鼓足勇气朝蛇头看了一眼,差点没把我送走!
一双水滴型的硕大绿瞳,比暗夜中的兽眼还要透亮,如蕴含巨大能量的绿石,石中间竖着棕色瞳孔,带锯齿的边缘不停地缩放着,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我避开那骇人的注视,双手拉紧窗格,心中默念:
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
我隔着朱纱,请求那绿瞳之主:
龙蛇大仙,请归位山川大泽吧。
我初来乍到,无辜无害,
万一我有罪,也请饶恕我。
…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荒山野岭里被蛇逼困,也没有人知道我祈祷了多少次。
再一次巡视神庙里的礼器重鼎,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将死于此的人,闭上眼冥想,另一番声画浮现脑海:
羌奴、战俘、高冷与媚色,男人与女人、孩童与牲畜,洹原上的乱葬、祭祀坑里尸骨,子渔和我同岁的姐姐…鲜血,肢体,惨叫,酒腥…
快停止这一切!我睁开了眼睛。
……
上古人们视蛇为龙神化身,多以蛇为氏族图腾,器物上广泛画有蛇纹,甲骨文有各种蛇的象形字,传说中的大神女娲、伏羲更是人身蛇尾…
巨蟒是否为龙神所化?执意追我至困境,是否为天意注定?我愿意以性命尝试。
我推走庇护的窗棱,勇敢地从鼎前站起,拨开身前的朱纱,对上那一副深渊般的蛇瞳。像一个圣女,双手合十,念出祝词:
龙蛇大神,我欲献命于此,
无惊无怕,视死如归,
但求西土起风尘,厚土埋人祭。
助我西周,翦商自立,
以我人文,扫除迷信。
尘封鼎甲三千年,无现后世地与天。
此命足以惜,此心维以诚。
…
闭上眼,巨蟒潮湿与冰凉的蛇皮贴过来,沿着我发肤螺旋向上。
愿这寒意拥抱,带走我的体温,我的呼吸,我的生命…
……
耳朵外传来低沉的振动,像大地内部的声音,渐渐的那声音越出地面,进了屋子,化成拨动着的琴弦,音色醇厚无比,振得人心神共颤。
束缚我身体的力量减弱了。我感觉手脚被用力地搓暖,血液重新循环。
古时伏羲作瑶琴,以女娲的发丝为琴弦,以凤凰所栖桐木为琴身,琴音可御邪僻,令万物返璞归真。
瑶琴一曲终了,巨蟒的气息减弱、消失,隐约听见人声的呼唤:
“江女!”
“灼…”
“她会醒来的,对吗?”
我努力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进入视野,我看见柔和的蓝天、草原、波光粼粼的碧水、太阳下温暖的风,还有放风筝的儿童、化成蝴蝶的情侣…
是否已经穿越回去,还是到了异世界?正这样想时,眼前的景物淡了。
木屋的窗和门大概是开着的,照进来很多的光,我只能感受到光。
待我能视物时,视野又回到了木屋里。我躺在地板上,看见草灰色的木梁上,朱纱飘舞。
“江女…”有人不停的呼唤我。
朱纱落在他棕色的布衣上,摩擦他的发与背,我努力聚焦于他的脸颊,周单?
那双眼,似溢满了波光的湖面,忧色如水底的湖怪,游弋在漆黑的瞳仁;眉宇间,激流绕过顽石,暗生难消的褶纹。
“江女…”
他拼命地呼唤,声音却轻柔,像隔着遥远的云层。他用力揉搓我手心的虎口,直到看见我睁眼,才减少了力度。
“静女,你可真是命大,不枉四公子竭力相救,你若有心,定要好生感谢他。”
屋里还有一个人,我抬眼望去,那人有夜幕般的长衫和乌发,正是散宜生,他怀里抱着一把四弦琴。
门外突然传来大鸟扑闪翅膀的尖叫,散宜生迅速走到门边观望。
“大蚺醒了。”散宜生说。
“散宜大夫,劳驾把大蚺引回水泽。”
“诺,四公子。”散宜生拱手作别,快步走了出去。门外又响起那低沉的琴音,和着鸮声、蛇语,渐渐远去。
……
“单来迟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抱起,放在他的腰上。将我紧紧贴于他的胸膛,像刚才巨蟒的环绕一样紧簇,但这回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贪恋这份温暖,舒服地闭上眼睛,听到他强劲的心跳。
“大蛇?”我问他。
“蛇已走。”他答。
“…为何要救我?”
“江女自愿献身于大蛇?”他惊疑。
“对不起,我不想要这个人生了。”我说,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