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守业在家里待到初十,正月十一一大早就骑着他那匹很显眼的大马回府城去了,据说他的商号要在十五当天开张,得回去做好准备。
临走前,他除了再次严肃的让长青抓紧时间准备考试以外,并没跟其他人做什么道别。然而等他走了,范家小院的年味儿好像也就一下子散去了。
许杏算是休了这一年来最长的一个假期。虽然年前一口气花出去那么多银钱,可是手里还有八两多银子,她便是几日不干活,心里也没那么慌。
去小秀家走了一趟,许杏这边正月十二就正式开工了。
刚过了年,饴糖的需求量大减,许杏这边主要加工的是红薯酒和粉条粉皮。范氏果然不怎么来干活了,听说是在家里收拾后院,要垒大猪圈呢。
“这红薯酒挺好的,年前发上也不用管它,为啥不多酿上些呢?”小秀和长山合力把新的一缸酒蒸出来,一边刷洗着空坛子一边问。
许杏摇头:“不了,没那么大地方建酒窖。且咱们这井水比不得人家的山泉水清甜,酿了酒在咱们小地方卖卖就罢了,大户人家怕也看不上的。”
“你懂得可真多。”小秀感叹。
许杏立刻搬出范长青来:“是范大哥说的,书上什么都有。”
小秀低头叹息:“像我这样的睁眼瞎子,真是白活啊。”
许杏没有头脑一热就说“我教你识字”这种话,毕竟她不见得能坚持教,小秀也未必有时间学,她想了想,就说:“那你跟长山大哥多攒钱,让你二弟三弟上学堂,学了字回来教你们俩不就行了?反正咱们这样的人又不考状元,认得几个字就够了。”
“你说的是,像长青这样出息的可没有几个。”小秀笑笑,“我家的债还没还完呢,等还清了债,还得修修屋子,一家人都做身新棉衣,再攒些粮食,都办完了还有钱才能让二弟上学堂呢。”
“嗨,范大哥这些日子也紧张着呢,天天点灯熬油的看书做文章。”许杏说。
长青自重生以来就在为科举做准备,可以说已经成竹在胸了,可是许杏的话还是点醒了他,让他这阵子丝毫不敢懈怠。
之前两人说起科考的事情,长青说按惯例考得好的考生要在下一场坐在前排提堂号,和主考大人挨得极近,这样压力太大,不利于考生发挥,似乎不上不下的成绩考起来比较轻松。
可是许杏却不赞成,她直言道:“范大哥,我看你一直都挺有信心的,应当是学问很扎实了。既然你的学问不错,为什么不争一争呢?你一直都说要考上,那考上之后呢?如果你只是普普通通的考上了,以后的路会不会不好走?如果你身后没有倚仗,那干嘛不让自己突出一点、显眼一点呢?至少你能当你自己的倚仗啊。”
对长青来说,这简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前世他只是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平民子弟,即使死后知道自己的卷子被换过,对方也不过是个二甲进士,也就是说他的成绩就是普通的二甲。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回到京城如何,早些考上避开那件事会如何,或者再去任上如何,却不曾想过,若是他成绩极佳又会如何?若他进了前十,卷子得了陛下御笔亲批,那些人纵使手眼通天,难道还能对他下手?
也许不是没想到,只是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考那么好吧。可是,为什么不能想一想呢?
他的这些心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许杏,但是他的整个备考状态完全改变了,事事务求万无一失,连学堂的先生都说他不必如此。
在这方面家里没人能帮得上他,老太太发了话,往后的这一个月里,长青顿顿都要有肉,让赵氏好好给儿子做饭。好在赵氏虽然平常不着调,但是疼爱儿子的心意还是有的,既然老太太发话也给了银子,她并不吝惜力气,正好现在还没开始春耕,她每天除了喂喂猪就是好生做饭,东拉西扯的事儿都少了。
正月十六衙门开印,首先公布了县试的时间,正是二月十六开始,连考五场,考一场歇一日,接着出成绩,有一场不过的之后的考试就不必考了。
“那这个意思就是考生会越考越少?”许杏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
长青每天苦读,也就是偶尔跟许杏聊聊天换换脑子,见许杏感兴趣,便道:“是,必须五场全考过的才算通过县试,但若前面的一场没过,后面就没有资格了,自然是越考人数越少的。”
“要不说这科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呢,确实不容易。”许杏觉得这就跟海选似的,第一轮刷下来的人数肯定最多。
“你说话总是这样有趣。”长青微笑,“倒也贴切。”
“可是这县试考完了也才过了第一关呢,还得府试院试,所以说一个秀才也很难考的,那些戏文真是糊弄人的,说什么穷秀才没本事,我看一个秀才很了不起啦!”许杏感叹。
“确实了不起。”长青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微敛,“不过秀才若是不能进一步,也确实不值什么。你不知道,我娘的外祖父就是秀才。”
“啊?”许杏没控制住自己惊讶的表情,“那怎么……”
“那怎么我的外祖家里这样是吧?”长青并不介意她的反应,“他老人家也是极不容易才得了秀才功名的,可是没几年就故去了,膝下儿子多,把他那二十亩地一分,每家也不过平常,而我外祖母则没多少嫁妆,才嫁给了我外祖父,也就是普通农户罢了。”
“原来如此。”许杏表示理解。
“我外祖父重儿轻女,对我两个舅舅偏爱,女儿当中,姨母长得好,嘴甜会来事儿,也有几分面子,于是只有我娘一个人从小不得脸,便养成了个孤拐的性子。”长青说着,长叹口气,“我家这情形你也看见了,她确实过得不如意,就越发不成体统了。”
性格不讨喜,人又糊涂,自然不受待见,得不到善意,性格就越发扭曲古怪,整个一个恶性循环。许杏理解,但是不代表她要纵容,只是作为外人,尽可能的相安无事罢了。不过,“我看婶子很顾念父兄啊。”
长青又叹口气:“你可知有些人是这样,别人对她越不好,她越要讨好那对她不好的人,而若谁对她好了,她便要得寸进尺压人一头。”
他话里满满的怒其不争,许杏却明白了,也大概能理解长青面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