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
路边不起眼的电话亭传出三声铃响,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四下一瞥,压低了帽檐,拉开话亭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片刻,电话再次响起——
两声后,男人接起。他低着头,颀长的身体立在话机前,右手似有若无地在话机页面上虚实拨动着,不发一言。
半晌,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扣上听筒。
拉开话亭门的时候,天彻底沉了下来。街上空无一人,鸟雀不见,残风裹挟着枯叶起起落落。少顷,电闪雷鸣。滚滚黑云压将在头顶,给人没由来的沉重压迫。
男人拢了拢风衣,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要下暴雨了。
……
四月廿八,嘉南会馆,独篁台。
戏台子上锦冠华服的曲艺人悠扬婉转地吟唱着,步履交错间,曲况急转直下——
马嵬兵变——是洪昇的《长生殿》。
南昭坐在一旁,心想,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回都点《长生殿》,这李二爷倒也不腻。
她百无聊赖,伸手去够面前小几上的青花瓷盏,只摩挲一下,便收回手。啧,茶都凉了,白瞎一壶顶好的明前龙井,还是头采的西湖货。
南昭不动声色地打量李全,心中忖度,李二亲自登门,为的事怕是不小。她想着,轻抬椅背上的手,示意秦柳换茶。
“这唱的,还是不如当年的你啊!”李全耳面八方,注意到了南昭的小动作,突然开口。
南昭眉头一挑,这是点她呢。
她面色如常,目光仍落在戏台上,嘴角滴水不漏地翘了翘。带刺的话早不知听过多少,她没在意,随口接上李全的话:“二爷哪里的话!左右不过些假把式,倒是抬举我了!”
“南老板过谦了!”李全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道,“当年云州城谁人不晓,南老板你曲艺一绝呢?”
这时秦柳正好把新沏的茶端了上来,南昭嘴角轻弯,没回话,只伸手接过秦柳奉上的茶。茶盏触指,温度正好,细密的茶雾悠悠腾起,轻抿一口,茶香满齿——君山银针。
南昭摆摆手,让秦柳退下。
嘉南的茶,素来是顶尖的货色。南昭不紧不慢地又抿一口,这才放下茶盏,起手分杯回壶,道:“嘉南茶曲不缺,只是二爷今日亲自来,想必不单是为听曲品茶……闲话的吧。”
说着便捏着盏子将茶奉到李全面前,笑笑:“嘉南能办的,从来不推脱。只是小辈愚钝,还望二爷明示。”
“哈哈!”李全闻言大笑起来,伸手接过南昭的茶,轻抿一口,“多日不见,倒是忘了南老板一向爽快!”说着便使了个眼神。
一旁安静站着的徐如来随即上前,从胸前摸出一张蓝底证件照,放到了茶几中央。
南昭垂眸,入眼是半身板正的警服。以及,一副陌生的面孔。
一面之缘,南昭尚有大致的印象。而相片中人年纪不大,五官周正却稚气未脱,且望向镜头的一双黑眸沉静如水,隐约可见超乎年纪的镇定自若,叫人很难不记得。
却还是面生。
南昭想同自己左右是没什么干系的。不过还是转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李全点点头,南昭拿起相片,捏在手中细看。依旧不得眉目。手指下意识来回摩挲,忽而眉头轻蹙,翻转过相片。
背面是不深不浅的三行字——
“秦方舟,
1980-1997,义光福利院,
1998-2002,云州警察学院。”
目光触及“义光”的时候,南昭的神情才有了几分不同。李全瞧见,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有印象?”
倒有一点儿关系。
不过南昭摇了摇头,放下相片,指着上头的年份道:“97年的。”
嘉南资助义光福利院,是01年冬。那年福利院从9月开始修缮,年底完工正式办的答谢会,还见了报。李全该是都查清了的。
义光那儿大概还有此人早年的资料,只是不知道,李全今日来,是不是单为这个。
想到这,南昭略一思索,直言道:“义光那儿我派人去查,有消息便送您府上去。”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问出口:“近两年呢?此人在哪?”
02年距今已有三年,李全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
李全看了她一眼,搭在太师椅上的手一动。他捻了捻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意味不明地开口:“在我那儿。”
“您那儿?”南昭不解,转瞬想到,此人出身福利院,无亲无靠,是正好的卧底苗子,警院不会不用。只是说在李家,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知是活着在,还是被拿住了,甚或……
这可大有不同。
云州李氏,盘龙卧虎几十年,手眼通天,黑白两道无不敬让三分。
只是这些年,李二在云州城的盘子越铺越大,动静不小,惹了不少眼,也生了不少事。纵然为其保驾护航的人居尊处显,可一手遮不了天。近处虎视眈眈的,底下嫉恶如仇的,都得小心应对。
南昭替李家全过不少事,因而其中的龃龉,也略知一二。
同李家对着来的,无外乎两种人——明刀与暗箭。
有道是暗箭难防。这种人大多不识好歹的,猎犬一般,闻着味儿便狠扑上去,生死度外,硬咬着李家这块难啃的骨头不放。只是,大都没什么好下场……
神鬼不知人间蒸发,家破人亡殃及亲友……
而至于明刀,说是刀,却是未开刃的。上头开门见山通了身份安排进来,李家人心知肚明假意不设防备,却恰巧成了双方互通有无的重要一环。
而这种人还有个特别的名头——明桩。
上下早已沆瀣一气,唯独明桩浑然未觉。日夜提着脑袋蛰伏李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踩钢索,却殊不知,脚下皆平地,落下的一步,都由人所计,无处遁形。
这秦方舟若是“明桩”,那便早被控于股掌之间,李全手头的资料也定比义山记录的齐全,今日怎么也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