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氛围烘得人几乎欲眠。
“在想。”阿姀喃喃着,灵光乍现,话锋一转使了个坏,“唇齿相依的触感,竟然有些淡忘了。”
其实哪能算是故意使坏呢,不过是心中所想不假思索,直抒胸臆罢了。
这是需要假话的时刻。
衡沚几乎滞住了。
阿姀的双眼无边无垠,澄明的湖面泛起波纹,心中的那座钟便由此擂响,余音不绝如缕。
喉间滚了滚,衡沚几乎不曾意识到,自己在这余音支配下,说出了什么荒唐话,“再来一次吗?”
“再来一次吗。”阿姀的声音几乎低微,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的心中比谁都忐忑。
惊涛巨浪,风雨不停。
阿姀的一生,还从来没有爱过人。
所以当心中出现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见到谁,习惯了如何有人在身侧时,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开始让她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从被衡沚算计着留在了恪州,到如约做了假夫妻。
骛岭、宕山。
山水跋涉地溯源回去,衡沚在马前为她挡风的那一夜,心便如烛,已然为风而动了。
怀先生曾经说,情之一字,如玲珑局般无解。
只有真的深陷其中,才会懂得何谓波折。难求难得的心,也如解不开棋局的心,一样的愁。
怀乘白意味深长,说等到你参透棋局的玄妙,就会如陷入情网般,爱上棋了。
阿姀平生最不会对弈,直到现在仍旧不会。
不过怀乘白说错了,如今陷入了情网万千中,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玲珑无解。
人随着对方的牵引,逐渐后退,抵着冰凉的墙面,耳边就是隔绝晚夜的窗。
分神听去,还能听得到养在院里的几只兔子在动作,草丛被搅扰得窸窸窣窣。
面前的人早就放下了笔的双手,正环在她的腰间。
衡沚微微俯身,迁就着她的高度。
阿姀侧耳。
手中一用力,她便感受到腰间的桎梏。
像是在挑明她的分心似的。
身体猛地向回缩了一下,撞在墙上,贴着的唇顷刻间分离。
凉意顿时袭上,衡沚乘胜而追,根本不给阿姀后悔的机会。很快又迎了上去,重新陷入战局。
攻破城池,靠的就是耐心。
轻柔撩拨,连连告捷。
衡沚慢慢将阿姀扣住,以最贴近的姿势相拥。
手腕绕着手腕,额头抵着额头。
琉璃钟,琥珀浓。
胡商有酒不足烈,得她首肯,不胜欢欣。
心中的疾风骤雨,落在朱唇之上,收束了轻狂,学春雨润物。
落在窗棂的影子,是交颈颉颃。
衡沚克制着分开了些,给了阿姀一点喘息的时机。她的双颊红得似榴花,比初见时她掉落的扇面所画,更加明艳。
于是就在他再次垂首,一片赤诚柔情要碎在这里时,阿姀抵住了他坚实的臂膀。
灵台那根弦差点崩断,九死一生之时,阿姀才想起了正事。
衡沚抬起眼,目光黏住她。
“我有件事要说,今日在西街……唔。”
或许有人还没意识到,她不施胭脂便殷红饱满的唇畔,此刻牵动起来,有多勾人心。
衡沚用指腹轻轻一碰,似要靠近又近而情怯,喑哑起来,“明日再说,可以吗。”
阿姀觉得,即便是今日她再忘乎所以,可是也不能不说正事。
“不行。今日在西街,碰到一对兄妹,觉得不像平常的商人……你在听吗?”
阿姀再望去,见方寸之间,衡沚的目光幽暗,像淋了大雨。
“在听。”
这便是唬人了。
他温热的手心,还在不断轻抚阿姀的后背。
从肩颈,到脊骨凹下去的那道线。
“阿姀。”即便只是说出她的名字,唇畔翕动之间,阿姀也被那咒语经文般的光怪陆离所迷惑,从灵台直坠红尘,“阿姀。”
似是叹息,又似廊下软语。
罢了,一根心弦罢了,崩便崩得一塌糊涂吧。
阿姀伸手环住衡沚的颈,以指为笔,不断摹写着他名字的那两个人。
衡,沚。
她心中的上善之境,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