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崔九。 那老贼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可是,说到底,比起汉帝国的那些权贵和皇帝刘彻来说,崔九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同样的,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如此胡思乱想着,杨川胸中的那一团怒火终于散开,化成血肉、气息和精气神,反哺在自己的身上,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 这种变化啊,让杨川的一腔怒火,终于化为世上最危险的东西—— 那便是。 一颗,造反的心…… …… 河西走廊的冬天很冷,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整个天空变成了浅灰色的铅云,似乎经久不散。 这也是几百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冻死牛羊无数,很多匈奴人、羌人的小部落被大雪覆盖后,就此湮没在历史长河中,杳无音信。 远在几千里外的长安城里,接连几场大雪落下,倒平添了一些‘隆冬高炕、大被同眠’的情趣。 很多大户人家,享受着白铁炉子、涮锅、烧烤架、铁锅等‘杨氏品牌’,品尝着杨氏出品的白面馍馍、小腌菜、小榨菜,谈论着朝堂上的一些动态,喝醉了,还会指着某一个方向骂几句娘。 正所谓,放下饭碗就骂娘。 他们骂的,正是河西郡太守杨川。 因为,就在十几日前,长宁侯杨川突然给朝廷上表,请求皇帝在明年春耕以前,务必征发十万民夫、二十万刑徒赘婿等前往河西走廊屯田。 并且,他十分罕见的强调,若是朝廷不能答应这一条,他宁可弃官回长安,就在竹园头村当一辈子农夫。 接到奏表后,刘彻很生气。 同时,他也很重视杨川的提议,因为,经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后,整个河西走廊,如今差不多就剩下了零零星星的匈奴人、羌人和西域胡人,若不尽快征发一批汉人屯田屯军,这些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很快就能养活出一支彪悍骑兵来。 故而,刘彻传旨,着令三辅之地的官吏、狗大户,限期交人。 十万民夫,二十万刑徒赘婿,听着数字不大。 可是,既然是屯田,可不就是一家人齐全的迁徙过去? 三算两算,轻轻松松就是百万人口的大迁徙,想要在三五个月内完成,简直就堪比登天啊。 所以,关中一带的官吏和狗大户们,恨死了长宁侯杨川。 甚至,有几个头铁的官吏,竟然上表朝廷,弹劾杨川此举名为开疆拓土,实则有分土裂疆、自立为王的嫌疑,希望朝廷严查此事…… 刘彻想都没想,直接传令廷尉府,将那几名上表弹劾杨川的官吏拿下,在廷尉府地牢里严刑拷打,一直到死。 吗的,河西走廊什么情况,朕不知道就算了。 那地方太过肥沃,水草丰美,地势平坦,东接关中长安,西连广袤西域,并且,犹如一把利刃,将羌人、匈奴人一分为二,战略位置毋容置疑。 霍去病、杨川、曹襄、李广、李敢几人的确打下了河西走廊。 问题是。 现在的河西走廊,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不赶紧往里头迁徙大量的人进去,那地方,迟早还是匈奴人、羌人的地盘啊。 这个时候,朕可以对杨川一边重用,一边试试探探,你特娘的一群蠢货也跟着瞎掺和? 嫩死你狗日的! 捉了那几名弹劾杨川的官吏,三五日后活活打死在廷尉府地牢,刘彻却犹自不解恨,索性传令,将那几家人的九族全部发卖为奴,就编在迁往河西走廊的刑徒、赘婿之列。 做完这些,刘彻犹自气恨难当。 于是,在某一个醉生梦死后的黎明,皇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便将大长门崔九召进寝宫。 “崔九,朕适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雪原上,有一群野狼在追朕,朕精疲力竭时,只好拔剑而立,与群狼厮杀。” “经过不知多久的厮杀后,朕却发现,那些被朕斩杀的野狼,其实全都是朕的嫔妃、儿女、亲戚。” 刘彻躺在绣榻之上,脸色看上去有点发黑,发绿,在昏黄的羊油宫灯下,显得甚是疲惫,几绺头发粘结在一起。 一看就曾出了很多汗水。 大长门崔九双手拢在袖中,仰面向天,仔细想了又想,这才缓缓开口:“陛下,这只是一个简单梦境而已,并无实意。” 刘彻伸手。 崔九端了一碗温茶递过去。 刘彻接过茶碗的同时,握住崔九的手,甚为歉意的苦笑道:“崔九,当年先皇在世时,我整日跟在你身后,喊你崔九大叔,如今,杨川、去病、曹襄那几个哈怂,也喊你崔九大叔。 这辈分,有点乱啊……” 刘彻在崔九的手背上轻轻抚摩一下,喝了一大口茶水,躺平在绣榻之上,目光幽幽,良久都不曾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九则侍立一旁,自然也没有说什么话。 名为主仆、君臣的两个人,就这般在寝宫里呆了很久很久。 直到雄鸡报晓,东方大白,刘彻方才摆摆手:“你熬了半宿,先去歇息吧,朕也趁机睡个回笼觉。” 崔九点头,面无表情的走出寝宫。 站在未央宫某座宫殿的台阶上,崔九老贼抬头看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么……” …… 杨川历,元狩元年,冬春之交。 长安城里一片死气沉沉,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狗大户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第二场‘巫蛊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