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天光收入云层之中,凉州城门半关的那一刻,有两辆马车前后驶来。
前面那一辆,奢华宽敞,车轮碾起尘土飞扬,扑了守城们的差役们一脸。
马车进城后便朝凉州城最繁华之处驶去。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呐。”差役抹把脸,朝马车忿然啐了句。
话落,后头那辆马车也急急而至。
这一辆马车,说是马车,实则更像牛车。
车上坐着张盛和周仲。
差役认出张盛,问了句:“都这时辰了还进城?”
“有急事要办。”张盛跳下车,将那搭话的差役拉到一旁,搓着手问:“哥哥可知道铜雀楼怎么去?”
差役一听,脸上就浮起浪荡的暧昧:“嗬,你小子。”目光轻浮往张盛身上打量,嘿嘿笑道:“也是,你这个年纪该开荤了。就在东市那边,晚上灯开得最亮的那几幢楼就是。”
张盛本欲解释自己不是去消遣的,可这样一来,又难免会被差役刨根问底,万一泄露了周窈被卖进铜雀楼的事,会影响她的声誉。
思及此,张盛闷闷地闭上嘴,不作任何解释,往差役手里塞了一串铜钱,便转身驾车离开。
他与周仲赶到铜雀楼时,夜色已降,在一片昏昏暗光中,赶在他们前面的那辆马车也停在铜雀楼前。
车上下来的人,身形颀长,如芝兰玉树,在一众前来消遣的男人中,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周仲眯起眼,问了句正在停马车的张盛:“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我东家?”
这等时候,张盛满心满眼只有周窈,哪顾得上别的,敷衍地一瞥,只来得及瞥见一角衣衫,那人已经进去了。
“周叔,甭管他是不是赵公子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将阿窈接出来。”
周仲回了神,按着腰,“你说的是,赎阿窈要紧,赎阿窈要紧。”
两人走到铜雀楼门前,向迎客小童说明来意。那小童眯眼打量二人一眼,“要赎人,可带钱了?”
周仲拍了拍腰间钱袋:“带了,带了。”
小童便将两人带去管事处,找到桂婶,恭敬道:“这两位说是来赎姑娘的。”
桂婶摆摆手,那小童便退下了。
“来赎人,钱可带了?”和小童一样,桂婶开口第一句,也是问钱。
并不是两人见钱眼开,而是周仲和张盛的穿着打扮,着实不像是有钱熟人的。
周仲取下钱袋打开,掏出里头的那张银票,“带了的。”
桂婶低眼一瞥。
一百两,赎的应该是楼中使唤的女婢,或者已经年老色衰的花娘。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看这二人,像是父子,兴许是来赎被他们卖掉的女眷。
女子若是被夫家典卖,十个有九个不会再被赎回去。夫家有了钱,宁肯再娶身家清白的姑娘,哪会再把身陷风尘的妻眷赎回去,招人嘲笑。
这父子二人肯来赎人,倒是有良心的。
桂婶面色温和了些,抽出一本册子,上头记着楼里已上年纪的花娘名姓贯籍,问周仲:“叫什么名字?”
周仲一时没反应过来,报了自己的名:“周仲。”
“不是你的名字。”桂婶嗤笑一声,翻开名册的扉页,“是你妻眷的名字。”
周仲先讪讪地解释:“不是我妻眷,是我女儿。”顿了顿,才道:“叫周窈,今天刚从平凉的朱门赌坊送过来的。”
桂婶神色一顿,眯起眼一边仔细打量周仲和张盛,一边道:“今天来的姑娘,名字还没送我这儿。你二人等等,我去问后院管事的,有没有一个叫周窈的。”
说完,桂婶便收起名册,叫来一名护院看着周仲和张盛,转身走了。
但她去的方向却不是后院,而是挽娘的院子,却被挽娘院里的女婢告知:“娘子去迎客了,前头来了位豪掷千金的客人,点名要莺娘子作陪。”
莺娘子是铜雀楼的花魁,一年初次登台,便名声大噪,被人看中包了下来,至今没撒手。
好好的摇钱树,成了他人的笼中雀。
要知道这铜雀楼中,多少豪商贵客,一掷千金,就是想要一睹莺娘芳容。
为此,挽娘心中一度不悦。
但那位看中莺娘的人,是十万凉州守军的副都统,手握实权,又是镇国将军的心腹,实在开罪不起。
挽娘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金尊玉贵地供着莺娘。
好在莺娘是个懂事的,哄得那位副都统松了口,肯让她偶尔露面,为一些来铜雀楼消遣不好得罪的贵人,弹琴赋曲。
只是在三个月前,不知为何,那位副都统忽然不许莺娘再见外客了。
今晚来的这一位公子,生得相貌不凡出手阔绰谈吐得体,若是以往,挽娘肯定十分愿意把他往莺娘院里领的。
可惜他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不是奴瞧不起赵公子。”挽娘面上盛着笑,语气柔婉:“莺儿这几天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待客。否则奴哪有把贵客拒之门外的道理。”
有钱不赚是傻子。
挽娘眼珠儿一转,身子柔若无骨地往这位赵公子身上挨去,风情款款地道:“楼里还有别的姑娘,同样色艺双绝,不比莺儿差。奴叫她们来陪公子……”
话未说完,这位赵公子侧身一避,躲开挽娘的倾身靠拢,漠然地看着挽娘摔到地上,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挽娘摔了屁股墩,身上那几分做作的妩媚风情顿时化作狼狈失态,心中不由暗恨。
“既然不便,我改日再来。”冷面无情的赵公子一甩衣袍,毫不迟疑地走了。
正好这时桂婶寻过来,告知挽娘:“那周窈的家人带了一百两银票来赎人。”
挽娘在赵公子受的气,这下便找到了发泄口。她冷冷地道:“那小姑娘日后长开了定是个尤物,一百两就想把人带走,简直痴心妄想。你随便寻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接走。”
见到周窈的第一眼,挽娘就已下了决定,要将她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