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起来。
吴疾心里杂乱,于是抱臂望向远处开得正好的一树白玉兰。一旁的林虎豹渡来渡去,待那女子好似再忍不住开始哀嚎时,林虎豹高声骂了句娘。
紧接着有人抬手一个巴掌下去,院中顿时一静。
遥远的林间有鸟不知为何被惊动了,叫声凄厉,扑腾着翅膀做群状从枝头飞起四散开去。吴疾移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鸟儿们努力逃离时绝望姿态。
林虎豹斜着眼看了看,脸上蜈蚣大小的疤痕因着皱眉而更显狰狞,砸吧砸吧嘴,不无遗憾地说道:“还想着撑个三五天的,给兄弟们解解馋,可听这声音,嗨,阎王来抢人了。”
他笑了笑,“兄弟,听哥哥的话别多管闲事。你想啊,如果我不守规矩去抢个黄花大闺女来糟蹋,你往我脖子上砍,老子绝对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这是老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反正她就是这命,落不到我手里,在那牙婆手里指不定又被卖给谁呢。人呀……”
林虎豹啧啧嘴,大咧咧地总结道:“都是命,看开些吧。”
这女子的哀嚎声再度响起,她开始剧烈的挣扎,肌肤在粗糙的地板上用力摩擦,伴随着反复的撞击声,叫人听着莫名烦躁。
吴疾猛地站直了身体,林虎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此番来是抱着干一票大的目的前来,惹恼此人密报给那个神出鬼没的总舵主,一旦派了执法使来此,恐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搓着手,正欲开口,就听那边的兄弟骂骂咧咧道:“呸,真晦气,老子干到一半,他老母亲的,人没了!”
后面几个排队的人更生气,为了防止她假死,从腰上拔出断刃上去就是两下子。声音有些怪,闷闷的,拔刀后才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从始至终,这个女人的脸孔都是朝着天空的,连死,都是睁大了眼直勾勾看着夜幕。
是觉得不公平吗?还是渴望以死来解脱?
吴疾含着小指吹了声呼哨,就只是男人们提裤子的时间,五个汉子走进了后院。两拨人剑拔弩张,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林虎豹的人开始摸武器握在手里,并向着自家老大靠近,结成坚固的攻守同盟。
吴疾孤身一人扶刀往前走,林虎豹压住蠢蠢欲动地手下往外退,两拨人很快换了个位置。吴疾越过那女人继续往围墙边走,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弯腰捡起一张打了补丁仍旧到处漏风破洞的旧草席,就那么背对着一扔,遮住了那对连死都望着天空的眼,和眼角未干的一滴泪。
假使幺妹还活着,大约……也是这个年纪了吧。或许更小些,耳珠一颗朱砂痣,和那个仙子般的孟姑娘惊人地相似。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来,孤狼般望着林虎豹,“人已死,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便是他不要,自己也是要扔到后山喂野狗。这下倒好,有人收尸,倒还省了自己的事。于是做个人情,笑道:“小兄弟仁义,愚兄佩服!这个女人就任由你处置了。”
吴疾抱拳致谢,“裹起来,扛走。”
“好勒。”
两个属下上前将人一卷,一人屈膝放在肩上,余下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吴疾朝外走。
出了城隍庙的门,月色猛地一亮,将人的影子照得有如实质般漆黑细长。吴疾扶刀走在前面,他们默默跟着,也不问去处,忠心耿耿。
这几人目睹了前半段,这后面的即便没有亲眼得见,但光靠想,也不会差上太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的人兄弟姐妹被拐过,卖过,饿死过。有的儿女一群,走着走着,就稀稀拉拉只剩下饿得皮包骨头,勉强存活的那一两个。
世道艰难,苛捐杂税众多。自打南魏乱了,犬戎也偶有犯边后,众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就会征兵,一旦去了,回来的机会更是渺茫。而劳动力的流失,使得农耕无法保障,又进一步加剧了家庭负担,一旦旱涝成灾,食不果腹,饿死冻死,成为常态。
其中一个憨厚的汉子突然停下来,开口哀求道:“九哥,九哥……她,如果我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咱们,嗨,我自己掏钱,给她添置口薄皮棺材吧,否则就这么张破席子裹一裹,埋得再深也要被野狗掏出来吃喽。”
吴疾还没来得及开口,耳中忽地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蹲在城隍庙街口,对着一个躺在路边的小乞丐发问,“你是乞儿,平常见的也多,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约这么高,双眼皮,特别爱说话的乞丐?瞧着十三四岁的,或者更小,从青城山附近流窜而来?”
“公子行行好,赏些银子吧!我还有个三岁的弟弟在破庙里张嘴等口吃的……您行行好。”孟燕绥被他一把抓住袖子,惊地连忙起身后退两步,正欲离开,一抬眼就与吴疾撞个四目相对。
接着,孟燕绥的视线向后移,看到被破席裹着,四处漏风的破洞里清楚可见白皙的大腿中间不住潺潺顺着腿往下流出的血液。
起先是不可置信,震惊之余只剩下愤怒与不可置信。
吴疾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变化,内心深处有一座正努力建设的高塔轰然坍塌,叫他心脏一抽,疼得用力握紧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