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笑起来,颊边梨涡一现,伸手就去拉他的手腕:“好,那你同我回去。”
却没想她握着的手腕如同烧炭一样火热,她“呀”了一声,伸手又去触碰少年的额头。
阿五不习惯旁人的触碰,微微向后仰身,却没能躲开裴容伸过来的手。冰凉柔软的手轻轻地抚在额前,更像是抚平了他心里一直烧着的火,那火几乎要将他的血肉骨头统统烧干了。
幸好,她来了。
阿五见她好看的眼眸微微睁大,涌出忧色:“你烧得厉害!”
他来不及答应,强撑数日的身体终于软下去。
阿五再醒来是在陌生又温暖的香气里,他先是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这孩子邪风内陷,已是伤寒数日,先前病症未发出,怕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所以如今病来如山倒,瞧着病症严重。”
随即一个女子柔声道谢:“还望您再开服调理身子的方子来,我方才瞧着他瘦得很,浑身只剩下一把骨头。”
是救自己的女人。
太医回她道:“此次伤寒来势汹汹,也因他体虚气弱的缘故,是需好好调理。老夫这里开了一剂二陈汤发散风寒,解肌透邪,再加以人参伍甘草益气扶正,煎作汤药服用。平日再以药膳温补身子,好好将养着就是。小郎君身骨极佳,用心照料,必无大碍。”
“有劳太医,赭石替我好生送万太医。”
阿五努力睁开眼睛,就见到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他在马棚里,时常听见卫七点评夸赞京中美人,他曾说世上最美的女子当属洛神,嘴里文绉绉地夸洛神好像什么鸟又好像游龙,远看像初升的太阳,近看像池里的荷花。
但若要他来说,洛神也比不上眼前的女子。若是洛水神女美貌,她就是月上的嫦娥,更要美貌十分。
他看得入神,脸上忽然有些濡湿,低头一看,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卧上一只狸花小猫,正仰着带白毛的小脑袋,舔自己的脸。
“小白!你在这里!”
他喊了一声才想起来,小白真正的主人还在这里,有些面热,开口喊了一句“小娘子”,却有不知道怎么解释。
裴容笑着拿丝帕替他擦了擦脸,道:“我是裴家女,单名一个容。卫荃他们都管我叫做小姑姑,你从今也这么叫我罢。多谢你照顾小猫,你们既然要好,今后它也同你在一处,好不好?”
“你当真觉得我救了你?愿意要我跟着?”阿五抱住小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裴容。
那日在湖里,分明是她下水来拉住自己,他才能得救。听闻府上的婆子说裴家小娘子发了高烧,一连昏睡好多日,难不成真是她烧得记忆颠倒错乱,记成自己救了她?
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阿五抢先又说:“在马棚那里,你已经应诺要让我跟着你,世家嫡女,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自然算数。”裴容笑起来,只觉得面前的少年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来,格外可爱。
她伸出一只手指来:“要不要拉钩?”
阿五看着面前的纤纤玉指,又看看裴容笑盈盈的脸,露出一个“你真把我当做孩童”的表情来。但他还是慢吞吞地伸出手,勾住了裴容。
裴容拉住他的手指,道:“我裴容,向天起誓,愿意抚养……”
说着一顿,问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马棚里的老邓头只‘阿五’‘阿五’地叫你。”
阿五垂下脸,闷声闷气地答:“我没有名字。”
卫拱只管把他愣在马棚里,恨不得他就跟马棚里的泥土一般,被马蹄践踏消亡,怎么还会替他起名。
裴容心中可怜他,面上却不露,故意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既然今后你跟着我,我就拿个大,替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阿五埋在被子里:“但凭姑姑做主。”
裴容思量片刻,心里就有了打算,让阿五抬起头来,手指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字:“卫宣,好不好?宣者,扬也,又有‘宣而成,隐而败’一说,取其公开扬名、光明正大之意,好不好?”
“好,从今以后我就叫做卫宣。”他从被子里忽地坐起身来,紧紧勾住裴容的手指,起誓:“我卫宣,愿意一生一世跟着小姑姑,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好好报答姑姑。”
他如今还年少,又经历坎坷吃过不少苦头,可眼眸里亮着的光却和前世的英武将军一般无二。
裴容点头,轻轻地说:“我信你必定有这一日。”
桂婆婆端着药在外头等了好一会,见着自家的小娘子学作大人模样许诺,心里又是叹息又是爱怜,又见这小子信誓旦旦说要报恩才勉强点头。
然后掀起珠帘进去:“好了好了,将来还要大把的时间说话,小郎君才醒,还是快些喝药躺下。小娘子也是,病还没好,今日又跑到外头吹了好一阵的风,也该快回去歇下养着。”
裴容几乎是被桂婆婆赶着起身的,走时还不忘交代桂婆婆:“万太医说他是经年受饿,要徐徐进补。我交代厨房熬了鸽子肉糜粥,待会婆婆要叫他慢慢地喝,也不敢一下把胃撑坏了。待寅时再送四神龙骨汤过来。”
说着又叮嘱卫宣:“晚间我们再一起用饭。这儿是我卧室旁的碧纱橱,你且安心住着养病,若是有什么便吩咐赭石红豆,或是高声喊我也一样。”
“好了好了,小郎君这里我亲自瞧着,小娘子快安心养病吧。”桂婆婆忙指赭石扶着裴容回去。
赭石听了桂婆婆的话,押送裴容回到床上,弯身压被角的时候就听见她小小地打了一声喷嚏,才要出声就听得裴容讨饶——
“好赭石,莫教桂婆婆听见了,我现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睡上一觉,就什么也好了。”
“小娘子也该顾惜自己身体,卫小郎再好,也不能顶灵丹妙药用啊。”她小声说了一句,又道:“小娘子倒与卫小郎投缘,可您也还是个小孩子,对卫小郎事事照料,倒真像个姑姑。”
裴容笑着:“我可不正是他的姑姑么?”
“是是是,小娘子新认下个侄儿,今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