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吓得往后一撤,随即才稳住身形,躬身要将人扶起。“你有什么话,起来说罢。”
舞姬不肯,仍是磕头,额角的血流下来和泪混在一起。她在乐坊吃尽了苦头,方才在林中又险些沦为章助的玩物,万般绝望里却等到救星,此刻是要拼尽全力呼救。
“小娘子,救救我!”
裴岚在旁奇道:“方才我阿姊不是已然救了你?”
“是,深谢小娘子救我,”舞姬哭求,“只是,今日万幸遇到小娘子,可躲过今日,要是来日那人再来又如何?”
裴容垂睫思索。她在兴头上打断了章助,以这厮顽劣的性格,事后再寻舞姬也极有可能。
舞姬继续道:“求小娘子救我出生天,我本是良家女,是被人拐进乐坊的!我宁肯一死,也不愿意受人作践!”
裴容看她烈性,心中动容,道:“你起来,我定想办法救你。”
“你要帮她脱籍?”裴岚问。
“她说的话在理,救人救到底。”裴容拿定主意。
说着,她转向舞姬问:“你在哪家乐坊?留下姓名,我派人去乐坊为你赎身……”
“阿容好心肠,我愿效犬马之劳。”就在此时,林中忽然出现董元平的声音来。循声望去,他和一瘸一拐的裴茹不知何时过来了。
裴茹搭着董元平的手臂,见了裴容先道歉:“姐姐,好在你没事,我们来迟了。你莫要怪罪元平哥哥,他都是为着我扭伤脚才迟了。”
裴岚才与裴容亲近些,此刻忍不住出口刺一句裴菀:“既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就不要跟来碍事。”
裴茹被说着眼见就要垂泪,楚楚可怜地模样看住裴容:“姐姐,你知我不是有意,我只是担心你。”
裴容无意在这里与她扯话,根本不理会,直问舞姬:“你出自哪家乐坊?留下名字,我自派人去赎,你也不用回去了,就跟在我身边。”
“奴名唤季三娘,在彩铃坊。”舞姬连连叩谢。
董元平在旁咳嗽了几声,出言阻止:“容妹,此事恐有不妥。”
见裴容终于看向自己,董元平心中松了一气。方才他扶裴茹过来,一直担心裴容吃味,见她一眼也不看自己,更是心急如焚。找到机会,自然是要大献殷勤。
“你一介女子出面为舞姬赎身,传出去总归不好。不如由我代劳?由我赎回舞姬,先到我府上做事,若你喜欢这婢子脾性,将来……将来多是见面的机会。”
裴容上辈子到底当过几年家,不至于懵懂到自己出面去乐坊为舞姬赎身。她本来的打算是让锦绣坊的管家出面办事,自己隐在其后。
不过董元平此言一出,一直沉默在旁的另一位舞姬也突然拜下身来。
“郎君好心,奴愿意当牛做马报答。”
舞娘腰肢纤弱似杨柳,委委下拜,仰面恳求地望住董元平,泪水簌簌地落下好似雨打芙蓉。
董元平忍不住伸手去从搀扶,言语安抚:“阿容看重你们的品性,我自然不会叫你们当牛做马,到我府上就来我院中做婢女,从此不必忧愁受苦。”
裴岚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裴容,示意她去看裴茹脸上的表情变化,悄声在她耳边点评:“精彩绝伦。”
裴茹忍不住开口:“元平哥哥心善,只是这两位娘子出身乐坊,到底还是不便收入府中,不仅是为了你的名声,也是为了姐姐的名声考量。”
若是从前的裴容,此刻心中应该感念裴芙为自己出身,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为她清除董元平身边的莺莺燕燕。
但现在的裴容不会,她甚至更愿意顺水推舟。尽管她还没有想好如何与董元平解除婚约,但若为他身边增添莺莺燕燕、增加一点变数,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裴容含笑道:“既然是出自善心,就不用束手束脚。何况元平哥哥行事妥帖,必不会惹来非议的。”
“阿容懂我。”董元平声音中都含着一丝激动,觉得今日和裴容的心更近一些,可谓得遇知己。
大势已去,裴茹只得见那位舞姬泪涟涟地拜倒在董元平的靴上。
“求小娘子收容我。”季三娘却冲出来拜在裴容裙下,“小娘子好心肠,我有一手好绣活,愿意跟着小娘子、报答小娘子。”
裴容见她言辞恳切,甘愿放着公子身旁、袖添香这样的轻省伙计不做而来求自己,可见她前面陈情句句属实,是个心性坚定、不愿以色侍人的。
她答应季三娘:“可巧我家就有绣坊,既如此,你以后就到绣坊去做事。”
裴容再请董元平帮忙把季三娘送来,他正要献殷勤,无有不应。第二日早早,他就将赎身的季三娘送到了裴府。
裴容草草应付过董元平,他也心满意足自觉讨好了裴容,忙着离开再去探望裴茹。遣人送走董元平,裴容叫丫鬟换一盏茶来。
“三娘你坐,这番我便以茶代酒祝贺你脱离火坑。”
季三娘立即就拜倒在裴容面前,红豆伸手要扶,怎么扶也扶不起来。
裴容拦住红豆,受了季三娘的礼。
季三娘认认真真磕了头,再起来满脸轻松笑意,“小娘子就是我的再造父母,这头是一定要嗑的。”
“只这一遭,今后不用再如此。”裴容叫她坐下,让人换盏茶来。董元平用过的杯子,她才不乐意再瞧见。
裴容见季三娘落座,她换了一副装扮,长发梳做妇人髻,只简简单单扎了一束布条,身上穿青色裙裳,与昨日判若两人,神色却自然大方许多。
“三娘,你怎么会沦落至乐坊?”裴容好奇。
季三娘大方说起这遭:“小娘子不知,我实在是个苦命人。我本是蜀中人,父母早亡以后在叔伯家里长大,十五岁时被叔伯卖给了行商。我那早死的男人家在关外,我被他带回老家,本来我也认命在黄沙地里活了,可是五年关外打了三年战。”
“你也是苦命的,我听说朝廷赔了许多钱给那些大胡子。”桂婆婆同情道。
裴容重活一遭,不似闺中小女儿,对朝堂大事也了解一二。季三娘提起从关外来,她就明白了。关外大漠有匈奴人,常以劫掠边境百姓为生,自这一代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