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嚷冤枉,将众人逗得笑声不断。马远看着这群没个正型的侍女们,忍不住将一群小丫头训了又训,然又一如既往地在珊珊的回护下无奈止住话头,被劝着回了紫宸殿,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殿内侍女的举止,满脸写着不放心。
几个近身侍奉的宫女都是珊珊亲自挑的,与她再亲近不过,马内侍在时还勉强装个规矩的样子,人前脚刚踏出殿门,这边就已笑作了一团,比寻常姐妹也差不了什么。
珊珊倚在榻上吃着果子,由着锦月几个一边用小锤给她松腿,一边说着长安勋贵人家的八卦,亮晶晶的眼里满是笑意,只觉冬日的清冷、赶路的疲乏,都随着众人轻快的嬉闹声飞出了窗外。
翌日一早,风停雪住,太阳又露出了脸。珊珊正在太福殿中,盯着宫人摆放除夕祭祀所用的器物,锦月领了个小黄门过来给她请安,道是昭阳大长公主入宫,国主请她到紫宸殿。她当即吩咐刘满看好器物的方位,不可错乱,便乘上轿辇往紫宸殿去了。
到了殿中,马远引她进了东梢间,珊珊一转身就见到榻上正坐着位穿着赤色百花织金绣裙的华服妇人,正是先王唯一的长姐,昭阳大长公主。
昭阳公主正坐在榻上笑说着什么,见珊珊进门便招手叫她过来。珊珊走到近前,正要跪下行礼,双手便被人托住了。
公主向来待她亲厚,亲自起身将她拉到榻上,握住她纤细的手心疼道:“快别多礼了,让我看看,珊珊又瘦了不少……我每回都让你多带些人出门,就是不听劝!”说着转头瞪了低头喝茶的侄儿一眼。
玉龙无奈放下茶盏,“姑母,小侄出宫是为了监察百官、查访民情,并非是游玩踏春,怎可带宫人随侍……”
大长公主眉梢一挑,“我倒要看看,谁敢多说半句,我便亲自带人去他宅子里查看一番,数数他家有多少奴仆!”
珊珊接过宫女呈上的红泥芝麻软糕放在小几上,听了公主这霸气的说法,忍不住笑道:“公主就是心里疼我,每回见我都说我瘦了,我还信以为真!实则今日换上尚服监织的新衣才发现,自己又胖了不少。”
“你就帮这浑小子说话吧!”昭阳公主伸手点点她的侧脸,殷殷叮嘱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知好好休养,年终祭祀让内侍省盯着就行,别累着自己。”
珊珊笑着点头应下,给公主奉上新沏的热茶润喉,想起昨夜侍女与她说的八卦,又兴致盎然地问道,宁王刚过弱冠怎么突然就订了亲。
说起此事,昭阳公主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脸上浮现出了看戏的神情,她兴奋地拍拍珊珊的手,开始说起本朝世袭罔替的宁王殿下与大理寺卿陆闻的幼女在京郊延翠山上不得不说的故事。
公主聊起京中的趣闻便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全然沉浸在别人家闹出来的风流韵事里,哪还顾得上自己方才数落了什么。
完全被遗忘的国主逃过一劫,看着聊得兴起的二人摇了摇头,知晓自己此刻便是个多余的人,自顾自地抽出身后小柜中的书谱看了起来。
大长公主兴致高昂,说到关键之处时言语惟妙惟肖,直将宁王和陆家小姐几番偶遇的场景描绘得妙趣横生,珊珊宛若身临其境,正听得入迷之时,便被打断了。
马远忽然入内,躬身禀报道,太福殿宫人发现祭典用的青花凤穿牡丹执壶不知何时被磕掉了一个角,眼下正乱成一团,请白姑娘前去定夺。
昭阳公主被扰了兴致,本就不悦,才饮了口茶润喉,闻言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眉梢一挑便做出一副凌厉的样子,不耐道:“马远,你是伺候三朝的老人了,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倒还要报到主子跟前了!”
大长公主早年有父母兄弟护着,夫家宠着,前半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格自然是霸道了些。后来叶贼窃国,她为了夫家忍气吞声这么些年,性子磨平了不少,不过如今侄儿夺回大位,她腰杆又硬气起来,发起脾气来大有当年气壮山河的架势。
马远乍听得瓷盏磕碰的声音,就被吓得抖了抖,忆起公主当年风采,本就佝偻的身躯不由弯得更深了,待公主话音刚落,便立即跪下请罪:“公主息怒,都是奴婢管束不力,酿成大错,甘愿受罚!只是祭祀器物皆是成套开了光的祥瑞之物,奴婢唯恐擅自更换扰乱了祭祀大典,便来禀报……奴婢无能,请陛下、公主治罪!”
“呵,马远,当初可是你大言不惭地跟本公主磕头起誓,说自己定能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国主与本公主无后顾之忧。”昭阳公主向后一靠,倚在大迎枕上,脸色十分不悦,“怎么,这才几年过去,你就觉得力不从心了?管不好这宫务了?”
玉龙看着姑母大发雷霆,与珊珊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不敢插嘴,心下有些同情跪在地上的马远,他来的时机不巧,正撞枪口上了,只得倒霉地做一回姑母的出气筒了。
眼看公主脾气发得差不多,气也该顺了,马远赔罪的话也说了一箩筐,玉龙终于忍不住,谨慎开口劝道:“动怒伤身,姑母且消消气。祭祀之事非同小可,马内侍向来谨慎,上禀也是理所当然……”
他放下书册,抬手示意马远起身,又对珊珊道:“珊珊,你去查看一下,另寻一套器具换上吧。”
珊珊点头,笑着挽上公主手臂,安抚道:“公主快别气了,本就是小事一桩,底下人犯了错,心里慌张才胡乱地把事情报上了来。我这便去料理清楚,很快就回来,届时我还缠着公主与我讲宁王的风流故事!”
这俏皮话终于让公主脸上又现了笑意,她没好气地伸手虚点了点二人,“你们呀,就知道一唱一和地替底下人开脱,反倒显得我是个恶人了!似你们这般宽和的,宫人犯了错也不知责罚,那宫务还不乱了套!”
玉龙连忙低头受教,珊珊亦是连连点头,直道自己定会将打碎器具的宫人严加惩处,这才让公主放心下来。
见着昭阳公主终于将此事揭过,珊珊放下心来,起身敛衽微微一福,便带着劫后余生的马内侍朝太福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