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定在巳末,容嬅辰正睡醒。洗漱完,喝了一碗莲子粥,便由锦书梳妆。
“公主穿什么衣裳?”
“穿礼衣吧,首饰随意些。”容嬅对锦书说。
这件衣裳和楼庄送的那套头面里的点翠镶珠凤鸟发冠相衬,两边再各簪一支嵌宝石凤鸟钗簪,下方珍珠流苏点缀。颈上戴莲花纹样玉珏项链正合适。
容嬅边佩戴饰物,边从铜镜中观察锦画,锦画表情不太自然,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屋子里,要出去的活都给锦书,因为御风现在外头。容嬅不点破她的心思,只笑了笑。
穿戴好后,容嬅不着急前往太液池,而是坐在凤阳阁四楼,观察席间诸位贵女,等人都齐了,最后入席。
延龄早早到了,陪容嬅坐着。
“往年给你送帖子,你都推脱不来,怎么今年来了?堂兄也许你来?”容嬅摇着团扇,顺道摸了延龄手心。
“哥哥才不管我,杜医正不来后,哥哥又请了贺医正为我把脉,说我身子骨康健了许多,适当走动有好处。”延龄觉得可惜,要是杜衍明不犯律法就好了,可以继续行医,治好更多人。
“不知这吐蕃公主性子如何,只希望别像溧阳。”凡是溧阳在的席面,她不刺别人几句都是怪事。容嬅给延龄指了贡觉玛的席位。
“怀乐,快过来,让姑姑好好瞧瞧。”七夕筵席,座上都是未成婚的年轻男女。容郇今儿特许容恪休息,怀乐和几个伴读也得一天空闲。席面好吃,容嬅知会了江都亲王府把怀乐送来见见场面。
“姑姑和小姑姑安好。”怀乐今儿穿了粉色襦裙,双螺髻上的荷花发钗垂下两支碧绿的小莲蓬,可爱极了。
延龄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怀乐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好似刚出炉的包子,于是愈发期待自己那未出世的侄女儿。
“小怀乐,喜欢在崇文阁读书吗?”容嬅摸了摸怀乐头上的两个发髻,越看越觉着像和太妃养的小猫儿。
“喜欢的,哥哥姐姐们都好厉害。不过,小叔叔最厉害。”怀乐苦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有时候,魏夫子的考题,哥哥姐姐们答不出的,小叔叔都能答出来。”
“那你呢,魏夫子有没有考你?”魏夫子应该是怀乐给魏玠的“爱称”,平常学生都称呼他太傅。
怀乐摇头,“魏夫子只教我写字读书,他说等我和小叔叔一样大了,就会给我出考题了。”
容嬅听后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你和小叔叔一般大,一定能胜过他。”
说罢,再看太液池,贵女们都入座了,是时候入席了。
贡觉玛在吐蕃时,举办过不少集会,姐姐们都让着她,每回都由她坐主位。到了长安,主位也就罢了,次位怎么给了延龄郡主,公主比郡主大,延龄郡主怎配坐在她的上位?且其余贵女见了自己也都不来问好,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贡觉玛面色不虞,站在后方的侍女梅朵悄声解释,大邺礼仪与吐蕃不同,公主来了大邺,完成赞普的大计最为重要。
初见容嬅的公主仪仗,贡觉玛只觉艳羡,如若自己也能用上这副仪仗,该是如何?
等看到延龄,贡觉玛眼底燃起嫉妒,郡主怎么比公主还要美上几分?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的容貌?让她吐蕃第一美人的名头放在何处?
容嬅入席后,紧接着是容郇。宗室,臣子,贵女一并行礼,容郇只让大家不要拘束,随意便可。
楼庄和张德豫分别站在容嬅和容郇席位的斜下方,这样的站位是容嬅安排的。太液池比麟德殿,含元殿凉快,没有后妃居住,容郇才把筵席安排在此。周围放了八队殿前卫来回巡视,以备不时之需。
清辉阁排了五个曲目,前四个都是音律,高山流水这一曲,乐师弹得极好,群山万壑引入长风,透过林皋,听得流水泠泠。第四曲阳春白雪,碧玉盘中珠婉转,绕梁千载难歇。
最后一曲,妙曼女子,清颜绿罗裙,莲步款款,发带飘逸,似仙似灵,如梦中而来。登上手鼓,抬腕低眉,双臂舒展,脚步轻旋,所到之处,鼓声点点,好似羽毛轻拂掌心。
霎时,鼓声急促,旋转的灵宛若游龙,玉袖生风,朱缨炫转星宿摇,花缦抖薮龙蛇动。
幕落时,舞姬身姿摇曳,鼓声渐渐消散......
座中人如痴如醉,沉浸在舞姿的绝妙中。容郇先瞧了众人,再进行称赞:“不错,曲艺妙绝。作舞者谁? ”
“禀陛下,妾名凌霄。”舞姬唤作凌霄,起初是路边的乞儿,容嬅见她可怜,于是收进女学。小丫头不爱说话,舞跳的不错,在夫子那儿学了几年,去年二月入了清辉阁。
清辉阁里的伶人舞姬都由女学所出,不问出身,只需品行端正,各有所长。
容郇登基的第一个除夕宴,有舞姬作西域胡旋舞,也是这般好。容郇观后,问了作舞者谁,一些心思活络的臣子,以为他瞧上了舞姬。结果后来的盛宴,不论是作舞还是作曲,容郇都会这样问一句,夸完看赏后,后宫还是空荡荡,倒叫这些臣子羞怯难安。所以今日这一问,在座众人几乎习以为常。
“批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你师从何人?”容郇问。
凌霄再度稽首,道,“回禀陛下,妾师从吴夫子。”
“很好,吴夫子博学,德才兼备,又有玲珑心肠。你想要何赏赐?”
只待凌霄说出,为女学求一赏赐,七夕宴就可进入武艺比试,知道容郇安排的,猜测三人之中,谁能拔得头筹。不知其意的,把筹码给了楼庄,或是张德豫。
“妾曾受公主一饭之恩,愿在紫宸殿洒扫侍奉。”凌霄向容郇行了拜礼。
此话一出,众人寂静,面面相觑,热闹的气氛顿时凝固。头一回见如此胆大的。魏玠在官员之首位,端起茶碗,朦胧热气遮住他的双眸,凌霄的话似乎与他并无多大干系。
楼庄知道女学是端淑皇后一手操持,以后容嬅接手。这些穷苦女子在女学中都能学到傍身的本事,世道再艰难,也能凭着本事活下去。
起初似容季那样的大臣们强烈反对,为堵众人之口,女学所费来自端淑皇后的私库,后来又多了一项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