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会日夜悔恨于榻间?”
“莫非你从未对此容貌风气生出过厌恶之心?”
夏元霜踱步近之,落座轩槛下,既而仰视拍其肩,指那水中倒影问:“况且这些日子并非全然无功,你若对此方仍有顾虑,不若今日训练之后,我与你去称称看?”
裴思民缄默不语。
夏元霜复叹口气,知其仍有心结,抑郁于心,对待三月后的百花宴竟是全无希望。
不过尚且也能理解,毕竟连败十九局,内心自然难升希冀。也不知那安王究竟是何人,尽让这小福球如此灰心丧志。
这几日训练也不过出于太子守诺的美德,礼待恩人罢了。
“那安殿下就算再俊美,不过是皮囊罢了。”夏元霜盯着那水中倒影,突然撞上水影中裴思民缄默的目光,眼睛奋力一眨,继续言之:“我问你,那安王可有何政绩?”
久之,裴思民轻启唇瓣,“并无。”
“他可曾上书过惠民之策?行惠民之事?”
裴思民细细思索,半晌,摇头。
“彼之可如你这般日日上朝请拜绝无例假,下朝后仍于书房不舍昼夜批折为民,处理公事?”
“他并无政权,批折乃太子之事。安王乃宗室亲属,不可与国事。”裴思民解释道。
夏元霜却道:“那你可言之,安王殿下素日里作何事?善何工?”
裴思民又是一番思索,才吞吞吐吐道:“安王素日里好妆艺,办梨园,填词唱曲。京中人皆谓之‘梨园小神仙’,谓其容艺双绝,音美如画。”
原来是搞艺术的。
夏元霜听罢,反倒问他,“那你可欣赏他?可有嫉妒之心?”
“并无。素日里宫中京中若有盛会,皆由安弟操持。他于宴会一事,素来是悉心操持,绝无疏漏。躬逢盛会,众人皆喜,绝无憾事。”
裴思民肯定了安殿下之才能。
不想此番话反倒更使夏元霜更怜之惜之。
她初来之时,于轿外便见街道路边女子皆束腰裹足,便以为此乃古代陋习。后又逢叶欣荣一事,一番纷争后,初初了解到这是个极其重视容貌的时代。
后两日,她为裴思民制定减肥大计,但少许食材府内食库并无,只得亲自出门去寻。可一出门,自己便会引起城中百姓的轰动。
无论是她那格格不入的“阔腰”,还是那在一众白皙如雪的肌肤中异常突出的“黑皮”,皆十分显眼。偶尔走路因步伐过大,还会引起行人鄙夷,尤其见到自己的“象足”之后,更是连连掩嘴讶异。
在连续被八个卖菜的商贩吐槽“腰阔如树”、“黑如碳灰”、“双足如象”之后,她一怒之下,辄躲在府内不出,心中愤懑难当,指天大骂:“该死的!这个外貌主义至上的朝代!”
若是正常的审美尚可,却唯独后世史书所载各种陋习皆沾之,甚美其名曰“神仙之姿”。如此想来,那安殿下不知是何细狗模样!
再论这太子殿下,若放到她穿来前的时代,分明就是个唇红齿白面色白净的可爱小胖男,更别提五官轮廓圆润,活生生是那年画娃娃放大版!
可当是时,于京中,甚于举国上下皆言其“肥钝如猪”,甚至街边百姓之言论,比及嘴刁人傻的叶欣荣所言还差。
也难怪这太子殿下畏畏缩缩,十分抗拒自己的外表。以至府内各处未尝见过铜镜。若非这太子府是皇帝下令所设,遑论铜镜,恐怕连这亭台水榭都无。
思毕,夏元霜又长吁一口气,“他好艺文之风,可你尚政法之道,各有所长罢了,术业有专攻。他所做之事你做不得,难道你所做之事他就能做得?”
夏元霜不由思及现世时,曾见过艺术生大战体育生之笑话,虽所长不同,但太子于安王境遇相似。她内心吐槽颇多,为何你一政法大佬非要干上他那文艺青年?
难道管治国家还靠外貌?但放在这外貌主义至上的朝代,还真影响官职,饶是夏元霜都甚觉无语。
“外貌不若是一张纸罢了,经年累月之下总有干皱萎缩之日,又何须如此在意?”
“若是行路之间,适逢一位老人倒地将死,你岂会因其满身皱纹、斑点横生而嫌恶不堪袖手旁观?甚至见旁人遇险,岂会因其外表丑陋置之不理?”
“非也,非也!岂有此理!”这次裴思民回复得飞快,眉头紧锁,义正言辞,斩钉截铁道:
“如何能因外表而对其生命不加关爱?孤身为太子,太子之责绝不容许孤袖手旁观!城中百姓尚且如此,大夏子民绝非嫌其外表而对其困境冷漠以待。”
见其终于有些想通了,夏元霜继续道:“所以你因何故自卑呢?莫非外表会阻塞你之施政才华?莫非壮硕身材可阻挡过你之上朝之路?莫非因臂上之肉过于沉重而使你难抬手批折?”
一连三句追问,步步紧逼,令裴思民哑口无言的同时,心中却好似撞了千万张鼓。
面前这位外表甚异的女子所吐之言,却如同一张极大的槌,砰砰然扣其上,旗鼓振荡万鼓挥鸣之时,身上如遭点击般泛起细细麻麻之感。
似有一股蛮厚之力于心中沸腾,直至脑内,又化作烟火,点燃了烟炮,轰鸣彻耳;又若流星,哗然其间,彻底点染他固涩的思想心牢。
“为何这京中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能够大兴宴会之乐,能沉湎仪容,兴戏曲唱小词。无非皆因你与天子的贤明治理有功?”
“彼安殿下能无所忧虑兴宴会组梨园,不若因你担了这民生之责?且管治天下井井有条,无所盗汉奸匪之徒?所以你因何不自信?因何逃避?”
“不若区区一皮囊耳。你可曾细思过,此士民、臣子、兄弟,何故惟言你之外形?且不论其他?盖因你治国理政有道,行礼兴文皆美,难择你误处罢了。”
“夫大丈夫能屈能伸,伏而后发。若是你可暂将这小小‘缺陷’修正,待日后登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尽正仪容之风,彻整衣冠之道,岂非快哉!待那之时,何人敢置喙?!”
此时黎明曙光如同一道闪电,从墨蓝色和浅青色的模糊交界处撕开,幻梦般的银白色光芒如同丝丝缕缕的织线,被一位心灵手巧的绣娘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