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要比其他季节的,落得要早一些。 四点半,天就蒙蒙的。 五点半,太阳就成了夕阳,那遍地的余晖照在来不及清理的雪上,给这一天算是划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巧克力豆,在欢欢手里,乖巧的像个孩子。 嘎吱嘎吱,那一粒粒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在她嘴里跳舞,她满意的眯着眼睛,又在咯咯的笑。 杨铮也在笑,他望着厨房里的刚刚煮上的米饭,伸出了手摸了摸欢欢的头。 欢欢带着他的笑,又走进了厨房,继续做着饭。 杨铮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神迷离起来。 他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既然收了棋呆子的工资,自己就要去为棋室招生,为棋室工作。 只可惜,他好像除了会下几步象棋以外,就对着象棋前景和市场一无所知。 虽然他知道象棋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但他并不了解现在的象棋,究竟是一个冷笑话,还是一个通俗笑话。 好在这年头,有着便利的互联网。现在的互联网不再是以前父母老一辈的人眼里那让人厌恶的蜘蛛网。 它现在更像是一张渔网,一张可以捉住任何你想要知道的苍天大网。 棋呆子应该不懂互联网有多迷人,也应该不是很懂现在的人,为什么做什么都要靠着互联网。 她告别时挥动的那台老人机,还存在杨铮的记忆里。 他爬了起来,打开了电脑,先是给欢欢的漫画投了票,然后在网页上搜索着一切有关于象棋的东西。 他越过铺天盖地的游戏广告,也迈过了半真半假的网页诈骗,当他自认为翻滚过这高山流水后,背后就是他想要的小桥人家时。 眼前弥漫的、浅薄的白雾中忽然浮现着一个搔头弄姿的女人背影,那女人对着他回眸一笑,大大的象棋两字缓缓出现在她的头顶。像是讽刺,也像是无奈。那张值得赞美的脸笑的很有分寸,多一分虚伪,少一分又像是约束。 而在这个女人身后,涌现出无数带着面具的人,他们流着眼泪、唾液,似乎在用着各式各样的词语赞美着这个女人。 古典、霸气、美丽、气质、惬意、帅气… 那一个个形容女人相貌的话,仿佛化为了阵阵黑雾与白雾交融起来。那女人笑的越来越大声,虽然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有着分寸,但在她的笑容中,那白色的象棋两字旁、又多了麻将、火锅、糖葫芦、传承… 那一行行白字似乎在争什么。也似乎在抢夺什么,那一行行白字默然地扯下自己的偏旁部首,也面无表情的扯下了自己的点、横竖、撇捺、笔画。像古代剑客一般战斗。 那噼里啪啦的剑与剑的碰撞声,掩盖着那一声声分不清是谁的惨叫。那一个个面目全非的字词早就失去了他们原本的意义,他们在厮杀,他们在争夺,他们在证明。而反观始作俑者们,他们好像看不见这场厮杀,他们笑的笑,赞美的赞美。那一声声怪异的腔调还有那南腔北调的喧哗,让这些字慢慢融为一体,最后定格成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那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名为国粹,这国粹两字慢慢坠到女人身上那为了衬托身材,五颜六色的旗袍上。 而那些赞美者痛哭流涕着。他们称呼她为英雄,正因为她的出现,才拯救了国粹,才拯救了那些文明古城,才拯救了象棋。 他们拜倒在她的旗袍下,灯光打在他们身上。 那一张张面具逐渐又变成了各种人身动物面的面孔,有没牙的大象、有断角的犀牛,更有着一只只没有眼睛的壁虎。 他们、它们像是妖怪,在一只看不清的大手催促下,失去了眼睛。 它们、他们更像是在起舞,不断的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手机,赞美着女人。 她,拯救了,国粹。 正因为有了她,国粹才有救! 杨铮目瞪口呆的望着这群妖怪,他的手在颤抖着。他的脑子里也回荡着大海的浪声,他也想去赞美这个女人。也想去在那只无形大手的催促下去跳舞。 但他望着满地战败的横竖撇捺点,他又按住了想要一起跳舞的双腿。 那满地的横竖撇捺点,组成了一个个大字。 那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大字,写满着悲凉… 原来,很多国粹落到如此境地。只是因为它的剑断了啊。 …… 杨铮有些绝望,无论是贴吧,还是专业论坛,愿意付费学象棋的人,几乎没有。 在更为受众的知识类平台中,学象棋和学围棋的选择,几乎都是一边倒。也几乎所有人都推荐着学龄左右的孩子学围棋作为启蒙棋。 甚至也有着不少自诩为围棋高手的人从字里行间里,说出象棋不如围棋。甚至也有这样的一个可笑的比喻,说是围棋是帝王棋,象棋是走卒棋。若是未来想要有出息,那就必须去学帝王棋。 若不是和棋呆子在今日走过两次交手。杨铮也差点因为这些天花乱坠的帖子决定弃象棋去学围棋了。但正因为和棋呆子下完棋,他看着这类评价,他胸口又再次涌起了今天出现过很古的东西。 他下意识的认为,象棋只是剑断了。它很需要像棋呆子那类剑客,把象棋重新捡起来,磨着剑锋。 他也下意识的觉得,象棋,围棋都应该有着自己远大前途。 他最后还是在各大论坛还有贴吧,发布了招学生的帖子。 可能是因为他手抖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是这般想的。 招生帖子里,年龄本应该是招收6-16岁学生的招生广告,硬生生的变成了6-76岁。 他几乎每篇广告都这么写,也几乎每篇广告,都用力的在最后写着一行莫名其妙的小字。 那行小字写的是: 象棋需要真正的剑客,一个纵使前方千军万马,也有着勇气拔剑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