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小时候,学过牛顿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牛顿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之所以比别人看得远一点,只因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小时候的杨铮认为巨人,是知识,是海洋,也可以是幻想那种身高百米的巨人。但长大的杨铮,却不自然的认为,巨人是家境,是家里积累的财富,他甚至还可以说是一种捷径。 而当初牛顿所说的,看得比别人更远一点。 到现在,似乎也变成了挣得比别人更多一点。 老周的话,又让他重新审视着这句话。 他又觉得,其实与其依靠巨人,不如自己去成为更高大的巨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比那些只会依靠巨人,只会抱怨巨人不够高大的人,看的更长远。 王不悔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慢慢的,医生也不允许他下棋了,更不允许太多人探望。 王不悔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嗅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他觉得自己好像活着,也好像早就死了。 王不悔在想,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是没有痛苦?还是全是痛苦? 王不悔也在想,自己这一生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着? 他不由得开始回忆着自己这不算漫长的一生。 他三岁学棋,五岁与大人对弈不落下风,七岁父母双亡,被迫一人离家去流浪,十四岁认识一个下彩棋的女人,与她结伴在鹏城讨着生活。 那三年,大概是他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因为那时候的他每天都能下上几十盘棋,每天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他还记得那女人的模样既像母亲又像姐姐,他更记得那女人虽说是下彩棋,其实心眼一点都不坏。 毕竟,她的彩棋没有别人那诸多的残局陷阱,她只有一子接着一子的刀光剑影。 可就这么好的女人,最后却被一旁的象棋学院举报赌博,被判上了十年。 他那时并不懂,为什么五分钱一把真枪真刀的象棋对局会被称之为赌博。而一旁收费五块钱一把的象棋学院,却被称之为“弘扬传统文化的圣地”? 明明他们都不收像他这样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那帮街头市侩容纳百家棋的胸怀。 可为什么,他们却能活的如此潇洒? 他不懂,他也不想懂。 因为,他答应过死去的父母还有最后仍然舍不得他的她,他未来绝对会出人头地。 何为出人头地呢? 他想,那大概就是用象棋去证明自己是对的,去用象棋告诉整个世界,他曾来过。 也就因为这份在失去所有后,才会出现的豪情壮志。 他终于狠下心,带着这几年在鹏城攒的所有积蓄,以及一本她留下的棋谱,又重新开始流浪。 这一流浪,又是整整五年,当他重新回到鹏城时,他已不再是五年前的小流浪汉,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象棋高手。 他一战象棋学院十名杰出学生赢得大方漂亮,他二战象棋学院三名老师赢得光明磊落,他三战象棋学院院长,最后赢下一句后生可畏。他四战鹏城各大高手,三天三夜未尝一败。最后他更是被鹏城选为代表去参加全国象棋比赛,并在那高手如云的象棋比赛中,赢下南棋王的威名,让全国都知道了这个命运忐忑的少年郎竟有着巨人的肩膀。 他棋如人,刁钻狠辣,又带着一丝无赖。 他精通规则,每一次都能找到比赛和对手性格上的漏洞,把不利化为有利。 他聪明狡猾,也被称之为最庸俗最看重输赢的棋王。 但就是这般庸俗的棋王,却是那个年代象棋届里混的最好的几个人之一,他也在90年代,以一个外乡人的身份,买下了三四处房产,安居在鹏城。 他更在她出狱后,把她风光的接回了家,他也不顾流言蜚语,也不顾她曾经的过去。 他只想出人头地,去报答着对他好的人。 他也是鹏城的草根传奇。 更是明知科技时代到来,却依然有着勇气挑战电脑的男人。 但就这样辉煌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仿佛被人遗忘了他的功绩,也仿佛他这一辈子的出人头地,在金钱和互联网时代中,成为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不过,他却做到了用象棋去证明自己是对的,去用象棋告诉整个世界,他曾来过的誓言。 他这辈子赢得棋多,输的棋也不少。 其中大多都是败在电脑上,她曾跟他说,时代不同了,要他放下。 但他却无法,也绝不会放下。 因为,他用象棋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也想用他的人生去改变现在象棋的地位。 他在她去世之后,仍然还没学会放下,他反而还回到几十年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小流浪汉时代,他仍然和那时一样,用尽浑身力气抓住所有在他眼里是救命稻草的东西,他想要去为那陪伴他一生的象棋,在最后去做些什么。 后来,他遇见了杨铮,也遇见了老周。 他好像开始学会了放下。 但在北棋王探病的那一句,梦入神机第二代出世之后。 他才发现,自己永远都学会放下。 王不悔其实可能才是他们那个时代最后也是真正的棋王,至少他比那四个早早就退役安度晚年的棋王,更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棋王。 因为他在晚年,对象棋的纯粹,还有对象棋的热爱,早就超越了生命。 他的确是五大棋王中最看重胜负的棋王。 也是五大棋王中为了胜负能付出一切智慧还有所有想法的男人。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固执又幼稚的男人存在,才是象棋能真正流传千年的真正原因。 王不悔花了好久,才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他望着一旁守护着他的家人朋友满是泪光的眼睛里。 他大概知道,或许他的下一秒就要来了。 他听着医生还有家人嘴里问他有什么遗愿时,他不自然的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杨铮。 他不知道从哪涌出了一股奇妙的力量,那奇妙的力量冲淡了疼痛,也冲淡了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悲伤。 他大笑着,犹如冲动的少年时那般,他大喊着:“杨小子,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