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背后响起服务员的声音，秦丹猛然转身，就见他抱着画板站在五米外搔头，指尖颜料抹了满脸，花花绿绿的，滑稽又怪异。
秦丹定了定神，反问：“超市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吗？”
服务员歪头，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有意思：“超市不需要工作人员，我充其量就是看店的。大部分事情，超市可以自己解决。”
“……”
他的话似有深意，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令人想问都无从问起。
秦丹微笑：“那这超市还挺智能。希望它不会智能到给自己扮张脸，或者捏双眼睛出来。”
“……”
服务员舔舔嘴唇，回了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目送服务员走回前台，秦丹远离身前的货架，继续采购清单上的其他东西。
之后的时间里，那双眼睛没再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始终跟随着她，直到她重新站到前台，才不情不愿地消散。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客人还需要什么吗？”
服务员把头从画板上抬起，懒散又快速地清点货品、录入电脑，例行公事似的问。
秦丹淡定点头：“还要六包火鸡面、两斤柑橘、两斤番石榴和一斤冬枣。对了，我看生鲜区有果切，给我拿三盒。”
“……”服务员表情裂开，“水果和果切就算了，火鸡面你刚才怎么不自己拿？”
“忘了。”秦丹理直气壮地说瞎话。
服务员保持微笑地走向食品区，半分钟后，速食区传来货架被踹一脚的脆响。
又过几分钟，他提着三个鼓囊囊的白色袋子回来，算出总价后，连第一袋东西一并塞进脚下的化肥袋子：“送货上门加四块钱费用，扫码付款，手机给我。”
秦丹摸出手机递过去：“这里能办会员卡吗？我下次还来。”
“办啊，普通会员打十二折，黄金会员打十八折。”服务员眼睛弯弯，“客人有兴趣吗？”
“谢谢啊，我对反向打折没兴趣。”秦丹摆手，将出门时，又握着把手强调道：“记住啊，我住在0912号房，别送错了。”
服务员敛起笑意：“放心。”
秦丹离开超市，走出十几米后回头看去，超市沐浴在阳光下，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红盒子，两扇敞开的窗户不知开在哪个区域，透不出光线，仿佛一对黑洞洞的眼珠。
她想起自己在货架后看见的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和现在差不多。
超市是活的。
餐厅、管理处，甚至公寓楼可能都是活的。
怪谈世界的力量扭曲了正常事物，赋予死物以生命。
幸好规则束缚住了它们。
超市里，服务员在他那幅好像永远都画不完的画上涂抹几笔，然后一把扯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化肥袋子，顺手将袋口扎紧。
屋顶上的监控器正对着前台方向，一阵电流兹拉声后，断断续续的机械声音在超市内回响：
“0912的……玩家……”
“嗯。”
“重蹈……覆辙……”
“谁知道呢。”服务员在电脑上联络送货员，“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本事。”
……
秦丹去榕树荫底下转了两圈，划开树干、折断枝条、撕碎叶片。把白天能作的死都作一遍后，才在气根的追打下冲出阴影，朝公寓楼跑去。
跑路途中，她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折腾过的那片榕树荫杀气腾腾地舒展枝叶，像炸毛的大型猛兽。另一片树荫虽然没有遭受她的荼毒，却也因为兔死狐悲而无声助阵。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那两片大涨的阴影里冒出拉拉杂杂不知什么东西的影子，双眼猩红，外形似犬。
但只冒头一瞬间，那些影子就像被割倒的草，齐刷刷又摔回树荫里，如水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天不负有心人。
秦丹放缓脚步，藏在暗处的怪物被她勾出来了。
回到公寓，秦丹刚出电梯间，就见自家门口站着超市送货员，时间掐得正好。
送货员与清洁工一样全副武装，连身上的盔甲式制服都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是红银相间的。
他把化肥袋挎在肩头，作势要伸手按电梯。
“你好。”秦丹及时走近，打断了他的动作，“我是买家，把东西给我吧。”
送货员转过身来，沉默地拿出送货单，与她核对过名字、房号和价格后银货两讫，便快步离开。
上次没注意，送货员走的居然是楼梯。
封住楼梯间的铁墙有暗门，他一靠近门就会打开，里面透出猩红的光。
秦丹眯了眯眼，从那短暂出现的光芒里体会到了极端危险的感觉。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长几从门里探出头：“主人，不进来吗？”
“啊。”秦丹回神，“这就进。”
在客厅里拆化肥袋子时，先滚出来的是一个拳头大的纸团，纸质与超市服务员用来画画的那种一样。
“咦？这是什么？赠品吗？”
路游游正要捡起纸团，手伸到一半又缩回：“这算不算多出的东西？会不会带着精神污染？”
木尘在自己手臂上一拧：“我会疼，认知正常，应该没有污染。”
长几端着倒在盘子里的果切走出厨房，看了一眼，说：“没有污染，只是普通纸团。”
秦丹洗过手，分别喝了一点东馆西馆的饮料，清除榕树荫的“侵蚀”，保持精神稳定正常。
“那是超市服务员一直在画的画？”她坐到路游游身边，接过长几递来的果盘转给路游游，“我看看。”
纸团展开、抚平，拥簇的褶皱像一层层波浪，让画面中央的公寓楼犹如水下的倒影。
画是斜侧俯瞰视角，其他楼层淡描，衬得天台那一块阴森压抑，像泼了一整盆黑色油漆上去。但黑暗中隐隐透出点红，是从一扇房门里钻出来的，照亮了门上的号牌——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