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羽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踏进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大楼了。自从和中原中也立下合约后,她原本“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便成了“学校—家—中原中也办公室”这般三点一线的日常。
但不论多少次,每一次她坐中原中也安排给她的专车抵达港口黑.手.党独占区域时,大脑神经条件反射地绷紧,眼部肌肉发僵,受到束缚似地无法灵活控制视野。
这也能理解,周围全是荷枪实弹,一言不合就要爆头的家伙,普通人踏足于此无异于羊入狼群,是死是活全看人心情。再不守规矩,和上赶着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乱听,不乱看,让走程序走程序,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绘羽一直谨记这四条保命大法。
甚至于有些行为已经刻入根骨,不需要人引导,她已经自发地去匹配对方的需求。
——比如每次进中原中也的办公室之前,她都得被他的部署全身仔细地搜查一遍。严格程度堪比进入国家机密场所。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当她自觉地进入小房间,刚脱下无袖裙外的针织外套时,一直负责搜查的女下属笑意吟吟地走过来,又将外套搭在她光裸的肩头。
“刚刚中也大人下达的命令,”女下属说,“以后花山院小姐来,都不必再走搜查流程,直接进中也大人的办公室就是。”
“这……怎么突然就……”绘羽不解。
“不知道,中也大人那边没有知会原因,我们也不敢妄加揣测,”女下属掩唇轻笑,“不过中也大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下属的只需令行禁止,花山院小姐也只需配合便好。”
……行吧。反正在港.黑的地界她只有听话的份,况且这也节省了她搜查的时间,倒也不赖。
不过这样的话,以后……如果,只是做个假设,万一中原中也的仇家给她开高价码,收买她寻仇,那她岂不是能轻而易举地带刀,或者带枪混进来。
绘羽独自乘坐着中原中也的专用电梯。人一无聊,思维就爱天马行空地瞎想。
但即使瞎想也要讲究基本法。绘羽很快对前一个过于自信的妄想打一把大大的“X”。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即便带刀带枪,恐怕还没掏出来就被中原中也制服了。
……算了算了,别浪费精力净想些没用的东西。
电梯叮一声响。
目标楼层到达。
绘羽踏出电梯轿厢,拐过转角。
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大开着门。
和往常一样,她敲三下门板,他说一声“请进”。
她径直走进去,拉开中原中也对面的扶手椅坐下。
和她一桌之隔的距离,中原中也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气定神闲的神色。探过来的视线游刃有余,在虚空中化作锋刃,而最锐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她。
似乎是早有准备,要准备拿话摊出来同她“对垒”。
绘羽一眼就瞧见了。那副被她原封不动退回的首饰,正躺在大敞开的方盒中,端端正正地面对她。
仿佛是在呈递她的什么罪证。
绘羽:……
在决定退还的那一刻,她对当下境况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然而,真正置身于如此压迫得快让人窒息的环境……手心仍然无法克制地浸出薄汗,发热发痒。
她不动声地在裙摆上蹭了蹭。
啊,等等,这不对。
她为什么要感到紧张和不安。难道就因为是中原中也送的,她便必须要接受吗?
若是为这发难,那他中原中也根本就不讲道理。
自认为占据了真理上峰的绘羽,重新找回了一些勇气和自信。
空气中黏稠的沉默。微妙,漫长。
“我的副官跟我说,你托人向我转达,我的心意你已经收到,感谢我的厚爱。”
中原中也终于开口了。
开门见山。她毫不意外。
绘羽不说话。
“但事实上,你却并没有接受我的心意和……嗯,厚爱,请容我先厚着脸皮使用这个敬词。”
绘羽继续沉默是金。一动不动,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而不是一个会呼吸的活人。
但中原中也并不急于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他继续一条一条罗列她的行为。
“你把送的花束插在公共区的花瓶。”
“把送的巧克力转手给了你的同事。”
“还将首饰纹丝未动地退还回来。”
他丝毫不掩饰,也不避讳传达出对她处理礼物的行事了如指掌。有些事不需要宣之于口,两人也心知肚明。她知道他在派人窥探,所以故意有此行径;他也知道她如此行事,正是为了做给他看。
“那么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他倾身向前,十指交叠抵在下颌,“大小姐你,对我送的礼物毫无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那把虚空中的利刃已经碾过安全距离。
对准她的刀尖,此刻已牢牢扎中她心脏的正中心。
沉默策略已然不再合适。
因此她字斟句酌,语言简洁凝练,“最近花粉过敏,医生告诉我远离过敏源。”
中原中也仿佛接受了这个理由,从善如流地点头:“嗯,送礼之前没有询问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我的疏忽。”
“那么,巧克力呢?”
绘羽继续言简意赅,仅用八个字:“最近减肥,不吃甜食。”
“嗯,没有事先探知你目前的生活习惯,这也是我的疏忽。”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颔首。
“那么,这套首饰呢?你为什么不接受,是不喜欢吗?”
绘羽抿了一下唇,答道,“做工很精致,设计别出心裁,看得出是颇费了一些心思。”
说了,又没说。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面对这个打太极似的回答,中原中也似有若无地嗤笑了一声。
他散漫地摊开双手,手指敲在办公桌上,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凌厉地侵略她的耳膜,一点一点切割她此刻敏感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