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见天日的黑暗。 这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每次睁开眼睛,时时刻刻入目的都是同伴憔悴、日渐消瘦的脸。 从一开始哭喊哀嚎,到现在死一般的寂静,每一个新来到这个牢笼的兽人都会经历这一段流程,反反复复。 但是最近,却再没有新人被抓进来,但同时,他们也如同被世界遗弃,再也没有人来给送食物。 今天又死了一个。 长着牛角的年轻人趴在地上,脖子上的锁链被拉到了尽头,他的头朝着大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地上是长长的,带着血迹的抓痕,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渴望着自由。 这个狭小黑暗的地窖原本是用于储藏食物的,面积不大,堆放着一些破旧木材。最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但大多数时候都被木板虚掩着,导致地窖内的氧气根本不够他们三十几人呼吸。 饿死的、憋死的、吓死的……地窖内的尸体越来越多,本就稀缺的空气混杂着腐臭和屎尿臭,对于嗅觉敏感的兽人来说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再这样下去,尚且还活着的兽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饱受痛苦地死去,接着再慢慢轮到自己——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阿辞用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刺在墙上划下一条竖线,这么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无比费劲,手止不住地颤抖。 墙上的划痕已经密密麻麻,仔细数数,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三十天……靠着角落里的蚂蚁和墙缝渗下来的水勉强维持着一口气。他无比庆幸自己体型还小,不用摄取太多食物就能活下来。 不如说,现在这个地窖里还活着的,除了像他这样以昆虫为食的猬族之外,就只有—— 他听见从对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黑暗之中,仅能看到一个耸动的人影趴在另一个黑影上……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所有人都疯了,就连他也—— “阿辞……” 有一道细如蚊蝇的声音在呼唤他,阿辞打起精神,朝声音的方向爬过去,锁链在地上摩擦得哗哗作响。 “小鹿……怎么了?” 叫他的是一位鹿族的小女孩,有一双黑溜溜的清澈大眼睛,但也因为被关在这里而变得混浊僵死。女孩早就饿得骨瘦如柴,手腕细得皮包骨。阿辞连忙将她的手握住,试图传递点温度过去。 “阿辞……”女孩又呼唤了声,她躺在地上,小脸贴着地面,声音是如此虚弱和无力,“我好饿啊……” 连哭都没有力气,只是重复着这句从五天前就开始念叨的话语。 “好饿啊……” 含在眼中的泪混着脸上的脏东西滑落,女孩像一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一动不动。 “小鹿……” 阿辞也趴在她身边,却没有一点办法。 小鹿是他在这里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最开始他们会在一起聊天,在一起互相打气取暖,彼此消磨掉时刻萦绕着的恐惧。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阿辞眼睁睁看着小鹿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一直到现在,已经形如枯槁,随时都会像其他人那样永远的睡去——小鹿和他不一样,即使吃虫子也没办法饱腹,更别说像刚刚那人一样,吃—— 阿辞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他们可以逃出去?会有人来救他们? 他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任何的可能性可以活着从这里出去。 自被关进来的那一刻起,生死的权利就已经被剥夺。 “阿辞……” 小鹿轻轻说着,要贴得很近才能听到。 “嗯,我在。” 男孩拥住女孩,将脆弱的她如世上珍宝一般对待。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不,不会的……我们会逃出去的。” “……” 女孩喘着气,闭上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还有他的。 “那……出去之后,阿辞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阿辞没被抓进来之前也不过是在人族家中为奴,哪里谈得上想做什么……但是现在—— 他抬手抚上女孩的头发,闭眼道:“我想要继续和你……做朋友。” “呵呵……” 女孩笑了,悦耳得像是天籁。 “我也是……” 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咚咚、咚咚、咚、咚—— “吱呀——” 突然,一道犹如曙光的刺眼光线从很久没被打开的地门缝隙中射进地窖,与此同时还涌入一股新鲜的空气和风。 “终于撬开了!” “快!我们下去!” 阿辞看到,从地上爬下来很多人,他们都是兽人,有狼族的、狐族的、兔族的、鸟族的……还有跟在他们后面,在见到地窖真面目后,脸上浮现震惊和痛惜的人族女子。 她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细颤,那双黑眸里倒映这这间地窖中的一切,惨不忍睹的现实。 女子走到中间,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尸体和污秽,将地上昏迷过去的另一位兽人女孩抱起。 “……对不起。” “我们来晚了。” 从出口洒下来的光渐渐笼罩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狱,飞扬的尘土如同希望的种子,播撒进每一个还活着的兽人心里。 这道光象征得救的希望,象征着活下去的未来。 可是—— 小鹿却再也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