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带着她出门了,卸下了甲胄的他也褪下了军中人特有的戾气和杀气,半长的短发简单地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揪,配上玄色云缎锦衣,腰间玉佩流苏轻摆,难掩从容矜贵气质。 他没有让太多人在后面跟着,拉着她的手就直接出了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会生出什么坏心思,连佩剑都没带上。 钧州不愧是中岐最繁华的州城,即使是当下这种战乱的时势也依旧生气勃勃,街道上不见荒凉,两边的商铺依旧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只不过街上乞讨的乞丐和流民肉眼可见地增多,他们挤在街边,衣衫褴褛,藏在污秽中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权贵富商,试图能遇到好心的冤大头。 他们两人行走于人群之中,身上的衣物饰品皆暴露了权贵的身份,一双双如狼似虎的视线望了过来,还未等他们有何动作,身前人直接替她挡住了视线,带着她快步走过了这条暗巷。 走过了很远,他才背对着她解释道:“他们都是从钧州外面来的流民,而且是不愿意被分配到军程司里当工的懒恶之徒,时常对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公子们实施抢劫。” “衙役不管吗?”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衙役?”他回道,声音冷冷的,“人人自危,人人自防,手握刀枪却比老百姓还要贪生怕死,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街上的街景熙熙攘攘,不断有运送建材的车队经过,车轮轱辘转,叮叮当当的巨响带着铁铜的腥臭弥散在空气里,自从城墙开建的那天起,百姓们便习惯了这种声音和气味。 街景虽繁盛,但无处不透露出浮躁到极致的虚无,极致热闹之后的颓然。所有人只是在为了“活着”这一目标而在努力生活着。 “如今这个世道,无论生活在哪,都要为了活下去竭尽全力啊。” 林武也在观察着街道的景色,淡然的声音飘在风中,如氤氲的雾气,一吹就散,“现在的钧州看似人还是很多,但和以前相比,已经少了将近三万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余夏哪里能不知道。 “热毒最初在钧州感染之时,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消灭热毒的吗?” “只要一旦感染上热毒,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一律通通推进火坑里烧成灰……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新船说 “他们……是谁?” 林武抬眼望过来,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瞳划过一丝讥讽:“还能是谁?” 能够大规模鼓动群众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朝廷。 可是矛盾的是,林武明明选择了回到金吾卫,为朝廷皇室办事打仗,却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余夏一时难以捉摸出他的想法。 “都只是想活着而已。”拖长的尾音消散于风中,,“没人想要继续在这乱世当中挣扎下去,但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回头,也无法停下。” “小夏,你能理解我的吧?” 余夏没有回话,走在前边的人也不在意,忽而在一道摊子前停下,拿起一小罐麦芽和糯米粉做成的糖块,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小时候,我爹经常会给我从镇上带粉糖回来,那时候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老板,这罐糖需要多少钱?” 摊位后面的老人家抬起头,白翳迷蒙的眼中看了很久才看清有人在跟她讲话,颤颤巍巍举起两根手指:“公子……只需要两文钱。” 林武却从兜里拿出了一粒碎银交到老人家手里:“给。” “公子,太多了……” “没带铜钱,收着吧。” “那公子再拿多两罐。” 老人家往他手里多塞了两罐,林武也没拒绝,转身也给她一罐。 “尝尝看?” 余夏接过,揭开纸糊的罐口,拈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好甜。” 他垂眸凝视着她,笑意攸自从眼中弥漫至唇角,目光久久流连,光华流转,似此刻午后温和的日光,柔情暗蕴。 但又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移开了眼睛,拉着她继续往下一家走去。 “走,我们先逛逛。” … 他们又在一起逛好了一会儿,买了些零零碎碎的零嘴和手串,这手串盘着盘着还真能解压和舒缓心情,再加上吃了不少甜食,她感觉这些天积压下来的坏情绪都消散了不少,看到前方围着许多人便也起了兴致,拉着林武想要挤进去瞧一瞧。 然而一个没注意,撞上路过的人,她捂着鼻子踉跄几步,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小心点。” 头顶洒下一片温热的气息,后背撞入坚硬的胸膛。周围皆是人群的喧嚣,他的嗓音温和而热忱,像是融化的坚冰,又似重新点燃的灯笼,落在耳边暖洋洋的。 她心思微动,对于他们此刻恍若回到了过去的相处状态感到丝丝怅然。现下不想再去纠结这些,她扬起微笑,道了声谢,又将注意力放在人群中间。 “我们进去看看吧!” 高亢响亮的吆喝声在其中喧嚣之中显得尤为明显,人群围在酒楼外,正要吆喝的是一位身材婀娜多姿的红衣姑娘,眉目秀美,淡衫薄罗,肤如凝脂,白玉无瑕。可嗓门确实一顶一地大:“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呀!玉华大酒楼今日为庆祝大军凯旋,全场菜品削价六成,今日起至后三天,还有广胡乐姬和新来的花魁上台献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啊!” “……玉华楼?” 余夏念着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她踮起脚望向楼内,虽围在外边的人多,但进去吃饭的却没有门口的多,她瞧着里面还有空桌,便回头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花魁吗?”